許母撇了撇嘴,不答只問:“廷彥把燕窩粥吃了沒?”
趙婆子回二爺說燕窩粥熬得清甜,多吃了一碗方洗漱睡下。
許母這才招手讓她過來:“建彰未癱前,大媳一直不見顯懷,如今他遭逢此禍,子嗣更是渺茫,我瞧那芳姑娘是個好生養的,興許真能給大兒誕下個一男半女,怎奈謝太太聽了后跟吃炸藥似的,我不要同她講,你請個能說會道的媒子去勸說,若是成事兒缺不了她的好處。”
趙婆子一拍大腿,瞇著眼睛笑,“有個合適的人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何需再費力勞煩旁的。”
“說的可是你么?”許母略微一怔。
趙婆子將頭湊近了些,低聲嘀咕:“芳姑娘家同我的老宅鄰房相連,每年回去祭拜,抬頭不見低頭也見,倒是知些她爹娘的難處。我也是嘴舌厲害的,說長道短最是擅長,只是事成后,太太記得我曾為府上少爺盡過這份心就成。”
許母聽得喜上眉梢,想想又吩咐她:“你去給許雋傳個話,就說我說的,要在花廳搭個戲臺,定一班正經唱戲的,要會唱《紅樓夢》及《楊乃武》全本,那些個太太就喜跟風,京城流行什么她們就聽什么,伺候好她們,廷彥納妾自然就有眉目。”
趙婆子諾諾地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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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廷彥被胡琴的嘶啞聲驚醒,身體還沉在夢里懶得動彈,應是正當午的時候,房里影影綽綽卻似日落銜山,他側首尋著何物掩沒了時間,卻是窗牖外的那棵老梧桐,懸枝黃葉大如手掌,陽光透過其間縫隙,映著紫檀櫥柜面,灑上紅木地板,一縷清風拂過,滿室條條暗紋,左搖右晃。
他聽得趙婆子道:“大爺輕點拉胡琴,二爺睡著呢!”嗓音隔著門板沙沙的不討喜,胡琴聲隨之嘎然而止。
許廷彥嘆了口氣,坐起身來趿鞋下榻,出門走進旁邊另一間房,大哥建彰正坐在藤椅上,膝前搭張豆沙色灑花薄毯,胡琴倚靠著粉白墻壁,聽得腳步動靜,他扭頭望過來。
許廷彥身型相貌隨其父,高大清梧,濃眉鳳目,高鼻薄唇,儒雅面容之中暗含英氣。
建彰卻像極了母親,長眉吊梢眼,蒜頭鼻仰月唇,十分雋秀,他因雙腿無法走動很少出屋,少見陽光的緣故,臉色透著幾分青白,襯出瞳孔淺淺褐灰的色調。
“吵醒你了?”建彰闔上手中書冊,嗓音溫和地問。
“醒來有半個時辰了,懶起而已。”許廷彥背手站在窗前,掃過發白的綠窗紗。
京城有錢人住的是小洋樓,窗戶四圍鑲茶籽油黃的條框,嵌著方正的綠玻璃,穿荼白布衣黑色撒腳褲的仆人會先拿過期報紙咯嘰咯嘰擦灰塵,再用布巾擦拭一遍,又干凈又透亮。
他曾想過在老宅裝玻璃的可能性,后來還是放棄了,陳瓶裝新酒,總是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