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個嫵媚多嬌的小婦人恰探出頭來,她呆了呆,再抬袖子擦擦雙目,那不是不是小花旦桂音么!
喬四葉氏說她在沈府不堪受辱跳樓摔死了,沈府的老爺給了一大筆錢遮羞,他們戲班連夜撤出往京城趕。
哪想到,哪想得到,桂音竟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已是妝扮成婦人模樣。
“桂音!桂音!”她拔腿高喊著在后面追,手里的包子顧及不上,滴溜溜亂滾了一地。
好些人看著她指指戳戳地笑,三五叫花子拼命爭搶掉在地上的包子。
馬車一晃影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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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江南的空氣是什么顏色?在蕙霞的眼里,卯時的天是蟹殼青,石板是蝦背青,院墻是花青,唇間呵出一縷白煙,恰拎的燈籠噗滅了,她看見空氣泛起了青。
比蟹殼青淡,比蝦背青濃,又比花青透,多一點又少一點,深一點又淺一點,難以形容的青。
不像冬日的京城,刨去皇宮那片兒,就灰黑白的簡單,若是飄場大雪,連灰黑都不見了。
她四顧一圈無人,便把燈籠隨意扔在路邊,看著手背凍得發白,清晰可見一條條血管發青,如樹杈般交纏,連忙攏進袖里抱在胸前,身骨哆嗦著跑進水房。
水房里亮著燈泡,被水氣層層籠罩,氤氳成了秋葵黃。
七星灶前已站著三個媽媽圍在一起,邊悄聲說話,邊等水開,上了年紀的婆子早上通常是睡不著的,而年輕丫頭正是好眠時,更何況這般的凄冷天兒。
一個媽媽抬眼看見她,笑容滿面地招呼:“蕙霞姑娘倒來得最早!”
蕙霞認出她是太太房里伺候的,連忙回禮:“李媽媽您也早。”又朝另兩個頜首笑笑。
李媽走過來親熱地拉她的手,又看向那兩媽媽,“你們瞧瞧這美人相貌,倒半毫不輸她伺候的二姨奶奶呢。”
“是啊,是啊!”隨聲附和,未見得真心。
蕙霞的臉龐有了些紅色,抿嘴道:“哪里能和二姨奶奶比,京城府里上下都夸贊,沒見過比她還美的,二爺眼光高會挑人。”
“老太爺也夸她了?”李媽湊她耳邊壓低嗓音問道。
蕙霞點點頭,“老太爺挺滿意,還特賞了一柄宮里賜的玉如意。”
“是嘛!”李媽還待要再問,有個媽媽朝她疊聲喊:“你的水滾開!再不拎起撲出來啦!”
她便拉著蕙霞走到灶前,抬手拎起面前一壺,又指另個滾開的壺笑道:“這是我多燒的,你拎去用吧!”
蕙霞連忙擺手,使不得。
恰又有個女孩子打著呵欠、頭發蓬亂地甩簾進來,嘴里嘟囔著問:“可有燒現成的?三姨奶奶急得很哩!”
蕙霞便要謙讓,李媽使勁給她瞟眼色,她便會意,拎起那壺出了水房。
李媽才喘口氣道:“三姨奶奶每早都急,來給太太請安卻最晚,秀琴那丫頭就好吃現成的,可招人白眼!”
說著眼見前面三五丫頭陸續來了,嘻嘻哈哈打破了清晨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