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母也怔住了。
劉煥把個黑漆描金纏枝蓮盒子遞給許廷彥,他拈起葫蘆式小銅環往上掀,盒蓋打開,里頭清一色女子金翠珠玉首飾。
許廷彥熟悉得很,都是他一件件精心挑揀給桂音插戴的,拾起其中一支銀鍍金鑲寶點翠牡丹戲鳳簪子,他指骨夾著翻來轉去,抿唇不言,而眸瞳墨黑深濃,恰似窗外凄冷夜色。
許建彰離得近,看清他手中之物,立即明白過來,不安地喚一聲:“二弟!”
許廷彥單把這簪子攏進袖里,看向坐椅間、頭點如雞啄米的三弟,揚嗓厲喝:“許廸彬!”
許廸彬只覺耳邊響起一聲炸雷,一哆嗦驚跳起來,說實在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娘老子不怕,大哥不怕,獨獨見這個二哥心底就發怵,明明他看上去最是溫文爾雅。
這才瞧見地央抽鴉片的煙具,趕情是懷疑他不成,廸彬連忙走近許廷彥身前,抬手并緊五指向天發誓:“我是活得浪蕩不羈些,卻絕不碰這玩意兒,二哥你要信我。”
許父的死從來秘而不宣,與這鴉片有千絲萬縷之連,是以老太爺痛下的規矩,許氏兒孫若有誰吸食鴉片者,將被逐出家門,族譜刪名,永無回轉之余。
“跪下!”許廷彥一拍桌面,砰地一聲重響擊蕩耳鼓。
廸彬不知怎地,雙膝一軟撲通跪地,喪著臉叫屈:“我就是竇娥冤。”
許母唬得面如土色,知子莫若母,看廸彬這般反應,心中微定,顫著嘴皮子喊:“廷彥你要對我們孤兒寡母趕盡殺絕么?鬧騰了半宿,原來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好狠啊你!”
許廷彥冷笑不理,劉煥拱手作揖,開口稟話:“太太、三老爺,這些煙具皆是從三姨奶奶房中搜出,且誘騙二姨奶奶也吃了些。”
廸彬猛地轉身看向珍蘭和秀琴,稍頃又回首無賴:“二哥要懲盡管懲她們就是,與我毫無干系……”
話未道盡,一片青袖劃著眼簾掃過,聽得啪一聲脆響,他半邊頰腮紅脹起,如被熾火灼過般燙痛。
許廷彥竟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再伸腿重踢了一腳。
“二哥你打我!”廸彬捂住半頰,跌坐地上,巴巴找建彰求救:“大哥替我作主。”
“該打!”建彰咬牙怒罵,撇過臉去。
廸彬轉而望向許母,“娘啊,二哥打我!”
許母只覺那一巴掌,似生生扇在自己臉上,火辣辣燒又麻,氣得渾身抖若篩糠,噎著喉嚨說不出話。
許廷彥沉聲怒叱:“她是許家轎子抬進宅門、你求娶的妾室,在這一日,就是生為你人、死亦為你鬼一日,何來的毫無干系?她與你同鍋吃飯、同床共枕,如今抽大煙,揮霍錢財,與你也毫無干系?我素當你游戲世間乃是浪子心性,卻原來薄情寡義,生而不配為人!”
許廷彥繼續發話:“秀琴打二十棍子,交由牙婆發賣。”
看一眼失魂落魄的珍蘭,收回視線再朝廸彬痛斥:“府中不容許氏子孫沾染鴉片,內宅女眷遵規同守,你明晨將她帶離此地,何時戒了煙何時再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