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胖的李姓掌柜笑瞇瞇迎來,喊聲二老爺,又喊聲二奶奶。
他們都叫她二奶奶,桂音糾正過幾次就懶得煩了,定是許廷彥授意過的,她心底暖融融的,雖彼此沒講明,卻曉得他有打算。
且她私心也歡喜二奶奶這個稱呼,她想和許廷彥做正頭夫妻,沒有什么姨奶奶,一生一世一雙人。
其實委實怪不得她,是二老爺給她的膽兒,把她慣得不知天高地厚,寵得野心勃勃。
她悄悄用力掐了他腰間一記,抿起嘴嬌哼一聲:“你壞!”
“讓你看看我更壞的樣子。”許廷彥拉她往柜臺后走,指著一桌案疊壘整齊的帳冊,“這間鋪子交由你來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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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換了鮮翠的紗窗,三月的風乍暖還寒,一縷縷陽光透過紗眼篩落在白玉觀音的身上,來回搖晃。
謝芳局促不安地站著,馮氏硬把她拉到老太太房里,關起門說話,好似她們三人最新結了盟,要一致對外抗敵。
敵人是誰呢,她聽得馮氏喋喋不休:“二爺把那間金玉鋪子給了桂音,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也不合乎祖制,后宅女眷不得插手爺們營生,更何況她還是個小妾。”
許母在吃春餅,面皮酥脆,里面熱氣散開,有咸肉條、香菇片、春筍絲、黃豆芽,還添了應季的薺菜,熬化的豬油把餡兒潤得亮漬漬軟濕濕。
她小心地頭向前伸,嘴張開很快咬了一口,卻忽視了湯汁的濃燙程度,上下牙一碰,便歡快地迸濺開來。
她莫名的眼皮倒被燙了,閉一只眼睜一只眼拿帕子擦拭,再檢查前襟,穿的是藕荷色淺底褂子,星星點點黃油撲在上面,倒像梅雨天深藏柜里的布面起了霉斑。
心底懊惱李媽,明明交待過放涼些再端來,不僅這一次,每次都害她燙嘴,到底是人老不中用。
她慢慢擦著,心不在焉,對馮氏的話也聽得糊里糊涂:“什么鋪子給了桂音?你支支吾吾說得不清。”
馮氏愣了愣,她說得還不清楚嗎?轉而朝謝芳招手,“你近前來。”
謝芳沒想到突然叫她,有些措手不及,習慣性拉拉裙擺、整整鬢角,再走到榻前請安。
馮氏說:“你跟媽仔細講講,你昨兒在桂音那里看到什么,又聽說了什么!”
謝芳漲紅了臉,她昨天是經不起馮氏盤問漏出些話,并非對桂音心存不良,哪想得竟捅到老太太這里,此時還要她親口再述一遍,講出去惡人還是她當。
她雖然單純,但并不傻,是以嚅嚅嘴唇道:“我忘記了……”
“怎么可能忘記呢?”馮氏一手挽上她的胳臂,一手握住她的手指,又捏又攥又掐,咬著牙笑,“你才多大年紀就得健忘癥了?也不怕媽罵你,趕緊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