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在回憶什么,看到他倆從里房一前一后走出,才發覺自己什么都沒想,哪怕是一抹浮光掠影。
喬玉林穿了件青布馬褂,荼白褲子,趿了雙很新的布鞋,在潘玉先前的椅間坐了。
潘玉出去稍頃又回來,拎來一個黑皮大水壺。
喬玉林連忙起身去接,“這種力氣活我來就好,你歇會兒。”
“這算啥呀,沒那么嬌氣。”潘玉把碎發掛到耳后,看向桂音笑說:“這是新泡的茶,太燙一直涼到這時,你嘗嘗看,我還加了菊花。”
桂音想說不用,喬玉林已拿起她喝茶的碗兒,把里面殘水潑到院里,沖了新茶,她吃了一口,加了蜂蜜,菊花的清苦也變成了甜。
潘玉進房拿了針線笸籮出來,繼續做鞋,是給喬玉林做的,他挑著貨擔走街串巷,最費的就是鞋,店里的又貴又容易散線,不如自己扎得結實耐穿。
兩人相逢的場景各自都想過很多遍,卻又不敢深想,怕那天翻覆地的情緒把彼此都淹沒,初見時才剛起波瀾,便被潘玉出言打斷,現她坐在門檻前的椅上,似乎在防著他倆舊情重燃。
桂音便猜想,是不是喬玉林把曾經的過往給潘玉坦白過,其實也能理解,他們畢竟是夫妻,有什么好隱瞞呢?就像她和許二爺,也是知根知底的。
縱是有千言萬語要敘,此時也沒了來處,卻也不知從哪里說起,幾乎每一個開頭,都沾著一道酸楚的過往。
從前兩個那般親密的人,被流光這把刀切割得支離破碎,都疏離拘謹起來。
喬玉林端起碗吃茶,不由蹙眉,雖是菊花茶,卻太甜,桂音不愛喝。他便要起身,“我去重給你泡壺茶。”
桂音心有靈犀,連忙搖頭阻道:“不忙,這味道也很好。”端起碗再喝一口,神色如常以證不假。
喬玉林不再堅持,看她用絹帕擦拭鬢邊滴下的汗珠,拿過一把蒲扇想替她扇風,卻看見門檻前做鞋的潘玉,把針在發間擦了擦。
他給自己扇了兩下又停住,風是熱的,反而因用了力氣,背脊洇出汗漬來。
突然想起什么,他道:“我去開瓜給你吃,解暑氣。”
桂音淺淺地笑,“不用忙,我們……”她頓了頓:“說說話吧!”
喬玉林嗯了一聲,彼此又沉默下來。
堂內很安靜,能聽到院里風穿過葉的聲音。
桂音嚅嚅嘴唇,先開口問:“我一直以為你在京城,何時來這里的?”
喬玉林回道:“有大半年的辰光。”
桂音心一緊,這樣推算,她年前從京城回來不久,他便也到了此地。
他不是跟那端王府的福錦格格要結姻緣,去英國的劇院唱戲么?他為何會來這里,是為了尋她么?若真想尋她并不難,為何卻沒來見她?他和潘玉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