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祭司以魔法制造出的糧食,對整個部族來說根本是杯水車薪,使得我們只能慢慢走向滅亡。但是,有一天族長突然帶了糧食回來,那是鮮艷的紅肉。」
(——或許,我是希望他能聽我訴說……自己的罪孽。)
現場響起蔻兒修咬牙切齒的聲音。
眼前的公蜥蜴人只是靜靜聽著,即使感到厭惡,也沒有表現出來。
這樣的態度讓蔻兒修心存感激。
「大家都已經隱約猜到那是什么肉了。當時定有嚴格的戒律,違反戒律的家族將會遭到放逐,而族長都是在有家族遭到放逐之后才帶肉回來,但為了活下去,大家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吃下那些肉。不過,這種事情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有一天,大家累積的不滿情緒終于一口氣爆發,演變成一場大暴動。」
蔻兒修閉上眼睛,回憶起族長。
「吃那些肉的我們……即使知道那是什么肉還是吃下肚的我們,明明也和族長同罪。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覺得很可笑。」
結束默禱的蔻兒修,正眼注視著薩留斯。看到對方的平靜雙眸中沒有出現厭惡之色,讓蔻兒修的心中竊喜,并對涌現喜悅之情的自己感到吃驚。
為什么會覺得喜悅?
蔻兒修也隱約開始察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請看看我,我們『朱瞳』部族,有時候會出現像我這樣的人。這些人成長過后都會擁有某些特殊才能——我是擁有祭司的才能。因此,我才會擁有僅次于族長的權力……這樣的我揭竿起義,挺身反抗族長。這場戰役雖然讓村落一分為二,但我們因為兵力較多,最后贏得了勝利。」
「而結果是因為人口減少,糧食也變充足了?」
「沒錯……就結果而言,我們的部族存活下來了。叛變當時——族長到最后一刻都沒有投降,身受無數的傷死去。而族長在受到致命一擊的臨終之際,對我露出了笑容。」
蔻兒修悲痛地如此娓娓道來。
這是從她殺死族長之后,就在她的心里不斷累積的惡膿。
在相信蔻兒修,并且與她一起反叛族長的部族人們面前絕對說不出口的這些惡膿,如今終于能夠在薩留斯這個人面前一吐為快。所以,她才會滔滔不絕地吐露著往事。
「一個人在面對殺死自己的人時,不會露出那種笑容。那笑容沒有任何怨恨、嫉妒、敵意或詛咒,真的是非常美的一個笑容!我一直在想,會不會其實族長是在看清事實的情況下行動,而我們……我們只是憑著理想和敵意在行動。真正正確的人應該是族長才對!因為族長去世——也就是被視為諸惡根源的人物消失,我們部族再次團結了起來。而且,還附贈了一個因為人口減少.使得糧食問題得以解決的大禮!」
此時的她已經到達極限了。
身為族長代理人又背負罪孽的人,在長期的拼命忍耐下,崩潰時的力量也會相當驚人。蔻兒修把即將爆發的濁流全部吞下。如果思緒混亂,根本連話都無法清楚表達。
一陣咕咕的輕微啜泣聲響起。雖然因為生物構造的緣故,不會流出很多淚水,但就精神面來說,她已經哭到崩潰了。
相當嬌小的一個身軀。
只要生存在自然界,弱小就等于罪惡。雖然小孩還是屬于受保護的一群,但公母蜥蜴人沒有太大差別,全都相當重視堅強的一面。如果從這點來看,眼前的母蜥蜴人應該是會被瞧不起的對象吧。身為領導部族的領袖,怎么可以在其他部族的人——不怎么熟的人面前示弱。
不過,薩留斯心中涌現的想法卻完全不同。
或許也因為對方是一位美麗的母蜥蜴人,但眼前的她更是一位戰士。是一位即使受傷、喘息、苦惱,也依然不放棄前進的戰士。薩留斯覺得那樣的表現,只是她稍微透露出怯懦的一面而已。
如果會想要站起來前進,那就不是弱者。
薩留斯靠過去溫柔抱緊蔻兒修的肩膀。
「——我們并非全知全能,只能根據不同場合做出不同決定。如果換成是我,或許也會那么做。但我不想說什么安慰的話,因為這世上哪有什么標準答案。不過,我們只能選擇前進,我認為即使后悔、苦惱,腳底傷痕累累,你也只有前進一途。」
兩人相互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小小的心跳聲透過身體傳來。兩顆脈動的心臟配合彼此的節奏跳動,甚至令人出現慢慢合為而一的錯覺。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薩留斯感受到在自己的蜥蜴人生命中,不曾感受到的溫暖。這并不是因為抱住蜥蜴人的緣故。
(難道是因為抱住的是這名母蜥蜴人——蔻兒修·露露的緣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