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衾的憤怒并沒有深切的傳到言書這兒,左右這些話十之三四并不算虛假,況且他也不是什么愛斤斤計較喜歡生氣的人,所以在一群人中顯得尤為淡定,甚至還饒有興致的整了整衣衫,優雅從容的微笑著接受所有的非議和注目。
也許人心就是這樣,當事人越是從容不迫風度翩翩,那些所謂的受害者就會越憤怒,言書的淡定,自然也激起了那些人的不平。
那些原本還因為他身份有所忌憚的人,也不知得了誰的慫恿,言辭越發激烈,手腳間的舉動不自覺的慢慢放大,橫眉怒目,竟有了些許想要拼命的架勢。
吳衾離得近,清楚的感受到了周遭氣氛的詭異變化,順手從矮幾上抓了一雙筷子,緊緊的握在手中,目光穩穩的落在激憤的人群中。
他雖不喜言書,也不覺得保護他不受傷害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身在其位,必謀其事,作為親君衛,這道理他還是很明白的。
他性子警戒,動作也快,不過一瞬就不露聲色的擺好防御的姿態,將言書牢牢護在自己保衛圈里。
只是……
他們來這兒本是為了替靖朝皇帝賀壽,自然不會帶什么趁手的兵器入內,眼下只有幾根寒磣的筷子握在手里,也不知真的打起來能挨幾下。
消極的想法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說是快如閃電也不為過,余韻尚且未消,身后傳來的巨大寒意幾乎沒將他整個人凍在原地。
黎元夕!
雖然沒有回頭,可吳衾清楚的感知到,這個突然間釋放蝕骨的殺意的人正是方才還在嬉皮笑臉討糖吃的臭小子,黎元夕。
周遭的空氣像是摻了千年寒冰的湖水,在人的一呼一吸間,一絲一絲沒有痕跡的鉆進骨頭縫里,不知什么時候,那些如蚊蠅般惡臭的絮叨聲通通消失殆盡。
目之所及,都是不明所以不知所起的無邊懼意。
連那本該喜怒不形于色的朗坊似乎都有一瞬間的皸裂。
吵吵嚷嚷仿若菜市一般的宴客大堂,因為元夕刻意釋放的殺氣忽然變得一片死寂,原本還叫囂著要算賬的人群,不自覺的都止了腳步,莫名驚懼的看著那一身沉水色衣衫
的少年。
原本為了討喜選的那根紅色發帶,此刻獵獵風中,隱隱透出了幾分詭異的血腥氣息。
元夕為人如何,吳衾并不了解,可他知道,這言書可是皇城第一等交際人,長袖善舞能言善辯,靠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將劣勢扭轉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怎么今兒反成了沒嘴的葫蘆了?
就這么任由形勢發展惡化,說他是袖手旁觀也不為過。
這實在不像是他的為人。
“唉。”吳衾小小挪了一步,避開元夕的眼風沖著言書小聲道:“你的侍衛氣勢也太張揚了些,如今咱們身在屋檐下,便是低頭也是形勢所迫,算不得丟人。況且如今人家做主的還沒發話,他卻先做出這勢不兩立的模樣來,怕是不好收場。好歹叫他收一收,也聽聽宰相大人的裁奪才是。”
吳衾性子直,這樣的話從他嘴里出來別扭已極,在這之前,多是他在那兒橫沖直撞,由著旁人來生拉硬勸,做夢也沒想過,自己也會有當和事老的一天。
可顯然,他這次算是出師不利,且不說元夕沒有反應,便是他出口勸說拉攏的言書也沒有任何收斂。
還是那雙多情眼,要笑不笑的看著那些人,眼角微紅微微上挑,黑曜石般的瞳孔亮的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