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室連說不說這些了,接著就拉高岳下樓去,“趕緊找到知館博士和監司,把我倆的丙字房和丁字房給敲定下來才是真。”
隨后二人掩上房門,轉過拐角處的乙字房,高岳瞧見,里面的茵席上端坐個學生,正微微弓著背,埋頭在一堆書籍當中,不斷地抄寫著什么。
“此人倒是刻苦。”高岳不由得贊嘆。
劉德室笑笑,“這人是渤海國渡海來的,名叫楊曦,你不用理會他,他從日到夜又從夜到日,只知道抄東西。”
“抄什么?是和科考有關的嗎?”
劉德室搖搖頭,“這位沒日沒夜地抄的是佛經,他和許多其他遣唐使一樣,來到我唐國,只要有落腳的地方,有些錢就租賃佛經,購買紙筆,而后就只知道抄抄抄,一年抄幾大本,等渡海而來的本國使節,將抄錄下來的佛經帶回國后——再繼續抄下一年。”
“抄到什么時候為止?”
“抄不動為止,就像我一直要考到考不動為止。”
乙字房的門口,劉德室帶著些蒼涼的語調,回答了高岳的疑問,接著轉下了樓梯。
高岳也似乎有所觸動,短暫地駐足,看了看房內那名叫楊曦的渤海太學生:楊曦已完全入定,對外界的聲響充耳不聞,豆大的燭火下,模糊不清的臉似乎因為近視,幾乎都要貼在矮小的書案上,筆尖扭動發出單調的沙沙聲,抄錄著成卷成卷的佛經,里面的文字也許他根本不懂,但依然要以極大的毅力,燃燒自己的生命,來從事這項卑微但神圣的工作。
后世關于這種行為,也許只有輕描淡寫的四個字,“文化交流”。
樓梯正好在乙字房和甲字房之間,高岳走下去時,恰好聽到敲鉦的聲音:國子監太學館所謂的晚餐開始了。
大門處的毆斗應該停止,鼻青臉腫的太學生們陸陸續續回來了,看起來他們獲得了勝利,成功驅逐了企圖占據房間和免費餐飯的外地舉子。
可等到高岳和劉德室坐在緊挨著樓梯左側的食案坐定后,高岳卻發覺回來的只有四十多人,沒能坐滿所有的席位。
因為他剛才聽劉德室說的是——國子監太學館的定員,有七十人的。
“王監司、夏侯博士到!”隨著謁者的這聲喊,二位出現在了餐堂的入門處。
高岳估摸著這二位應該是太學館的管理學官,便尋思不能露怯,更不能讓他倆察覺自己是穿越者,于是便整理下軟幞頭,并模仿劉德室,跪坐在食案邊的茵席上,只覺得屁股到大腿的血管開始不流暢,別提多不習慣了。
王監司約莫五十來歲的年齡,一襲緋色的官服彰顯他的身份;而夏侯博士,應該是太學知館博士,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宿管”,明顯比王監司年輕一截,滿臉壓抑不住的怒氣,深青色官服上都是補丁,看來他在國子監的官宦生涯清貧的可以。
“天子庠序,斯文洪源。卻每年都要發生這樣的事,其中為首的幾位下場你們也都看到了,取消春闈資格,發牒各自遞送回本貫,就是希望給在座各位個教訓。”王監司畢竟年長,火氣順些,捋著胡須對各位太學生訓誡道。
怪不得缺員了,帶頭打架的全被取消學生資格,遣送回鄉去了。
“怎么還不上餐啊......毆斗不需要耗費體力?”高岳聽到旁邊位太學生,滿是不耐煩的語氣咕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