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員外郎立刻揮手,對著那人嚴厲呵斥道,“何人?”
那人滿面風塵之色,喘著氣,看東西兩面已坐滿,便對令狐拱拱手,“舉子黎逢,因故來遲,乞一席之地。”接著就把身上披著的席子扔下,既不坐在東廊也不坐在西廊,而是就坐在潘侍郎前廳簾下。
簾子后,潘侍郎的影子和其他二三位試官交頭接耳起來。
不久潘炎發出話來,“繼續。”
樓宇上看到黎逢這副模樣的楊綰,又開始不住搖頭起來。
這時高岳聽到身后的鄭絪說了句,“又是位全然不通禮儀的山野村夫。”
吏員們便將所謂的貼經試卷挨個分發下去。
進士科的貼經,是只貼一大經,共十道而已。
九經當中所謂的大經,即《禮記》、《左傳》;中經為《詩經》、《周禮》和《儀禮》;小經為《易經》、《尚書》、《公羊》和《谷梁》。
巧的是,這次貼大經的正是高岳先前仔細復習過的《春秋左氏傳》,而衛次公的括帖幾乎將題目都涵蓋在內!
所謂的貼經,即使給出經書的文段,而后在其中開出一行,將要考察的三處缺出,用白紙貼上,舉子只需將缺出的文字寫在貼上即可。
說白了,也就是名篇名句填充。
十道題有七道都是高岳知道的,他頓時便有了信心,上去沒一會兒便填完了,其余貼文有些模糊的,也靠著記憶全部填滿了,沒有遺落。
寫完了,心中頓時美滋滋的,不由得又捧起茶盅,滿飲了數口。
其他的舉子有的在沙沙沙地埋頭貼經,有的不通的,就開始左顧右盼,或者吧嗒吧嗒吃喝東西。
這場貼經,吏員管得非常緊,幾個企圖偷瞄的立刻被喝止,說再犯的話立刻扶出去!
高岳用余光看了幾下劉德室,他臉色難堪極了,可似乎還強硬著頭皮在貼卷上寫著,“不怕,芳齋兄說過,若貼經不合格,還可以用詩賦來贖貼。”高岳在內心暗自為他打氣道。
不知不覺,日頭已上中天。
但其實對于其他兩場來說,貼經無論如何都只是場“閃電戰”,畢竟客觀性比較強——“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當吏員來收取貼卷時,劉德室滿面是汗,但見他忽然起身,走到中庭,對著前廳簾子后的潘侍郎長拜,“晚生斗膽,有上請!”
所謂“上請”,便是考試中舉子對試卷有疑惑,或者有什么額外的請求,都可隔著簾子對主司說。
垂簾后的潘炎很快答道,“但說無妨。”
“某只留心詩賦章句,不曾工貼經,恐這次會首場即落第。”劉德室戰戰兢兢。
“你考多少次了?”垂簾后潘炎詢問說。
劉德室將額伏在地上,又惶恐又害怕,“長跪回稟禮侍,十有五載矣。”
潘炎嘆口氣,可接下來語氣卻很決絕,“既然有十五年了,怎不知要學考貼經?想必自恃春闈贖貼之慣例,心存僥幸罷了。”
“晚生,晚生......”劉德室悲愴地將手死死抓住額頭前的泥土,指甲幾乎要流出血來,聲音都沙啞萬分,“乞求......”
“只知尋章摘句,不知經書大義,不足為訓,也好給天下舉子面明鑒!”潘炎說完,便示意春闈首場貼經考試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