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一名中年官員還沒等相國說什么,就麻溜地走出來,拜伏在楊綰案前,此人正是御史中丞崔寬,只見崔寬直接說,“稟相國,某家兄在通濟坊南有處宅第名曰月堂,已是奢華逾制,隨即開春后,就齊集工匠將其平毀,所有木石材料無償送至皇城將作監充公!”
哦,原來昨日見到的長樂坡月堂,便是這位崔中丞兄長家的。
劉德室靠過來介紹說,“這位崔中丞的兄長可了不得,是西川節度使、檢校尚書仆射崔寧,雄踞蜀中已有十年,家財何止億萬啊!”
楊綰呵呵笑起來,他捋著胡須,瞇著眼對崔寬說,“長安城這兩年每年百姓用水不足,除去春旱影響外,很大緣故是達官貴人在城內各水渠上架設水硙(即水碾),減耗水力,壅塞渠道所致。本來想叫你崔氏毀去你家五處水硙,給朝中百官做個表率的......”
“月堂要平,水硙也要毀!”還沒等楊綰話說完,崔寬就立刻擰起眉毛,揮動袍袖,非常有氣勢地表態道。
楊綰滿意地點點頭,接著柔聲下來,舉起食箸,對著所有人說吃吧吃吧。
赴宴的眾多官員勉強地笑起來,也互相舉起食箸勸道,吃吧吃吧。
但錦衣玉食慣了的他們,那里能吃得下去啊!高岳看著他們,各個呲牙咧嘴,痛苦不堪,而楊綰親自夾了幾份野菜,擺在自己口中慢慢嚼動著,嚼著嚼著,便又哭了起來。
相國這么一哭,眾官們不明所以,各個急得停下來,眼淚也要冒出來了。
“諸位,我楊綰平日里還自認為節儉,沒想到今日親口吃了國子監的飯菜,才知道天子門生這些年都過的是何等寒酸何等悲苦的日子!”楊綰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傷悲,淚水順著他滿是褶皺的臉上洶涌而落。
眾官頓時都嚶嚶而泣,恨不得比相國還要悲傷,
這時崔寬又轉了出來,當場提議,“請將京城六品以上官員每月手力課錢,統一撥給國子監為廚料錢。”
崔寬這話一說出口,其他官員表面上都應和,心中全是片“MMP”之聲。
手力課,本是唐朝的一項徭役,即征發配給人丁為官老爺們服務,給京官配的人丁叫防閣、庶仆,給外官配的人丁叫白直、執衣,此外還有士力、仗內、親事、門夫等各色雜役,主要任務就是給當官的抬轎子、扇扇子、貼身護衛、看大門、端衣送茶等等;這本來是項固定的福利制度,可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一來當官不需要那么多的仆役,二來老百姓也不想被征發去從而耽誤勞作,于是唐政府自開元天寶年間,索性將所有“手力課”由現役轉為納資——即京畿和州縣的百姓,直接繳納“手力課錢”來代替勞役,而這筆錢也作為官俸的一部分,發給京官外官們。
現在崔寬公然要將手力課錢送給國子監當廚料,這,這簡直是,慷我們之慨,成你崔家之美,反正你崔家也不靠官俸吃飯!
但對崔寬的提議,楊綰大大地表示贊同,贊揚崔家不愧是博陵崔氏的后裔,家風果然了得。
轉瞬間京兆少尹杜濟也轉出,同樣拜伏下來,主動要求,“此后京兆府送舉子去禮部應試,送十人的話,就先從國子監內挑選五人,送二十人的話,就先從國子監內挑選十人——不能讓天子門生受委屈。”
高岳心想,馬上汾陽王的掌書記陳迴光也要轉出了吧。
果不其然,接下來陳迴光果然也拜伏在楊綰案前,稱回去后必將諫言汾陽王,捐出五千貫來修繕國子監的魯圣人宮和各堂各館舍。
“很好,汾陽王若是有此首善之舉,京中其他重臣都會踴躍響應的吧!王縉先前當路時,唆使圣主和各節度使施舍大批錢財,廣建佛寺,京畿無數美田皆被寺社吞并侵占。馬上少不得要一一退還,用作官田、學田之需。”
楊綰此言一出,整座論堂之內,國子監上下無不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