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潘炎這副模樣,鄭絪在心中又是痛楚又是不滿,他越來越對死去父親的話有所體會,那便是“好騾馬不入市行”,這潘炎身為禮部侍郎,怎么也算得是個飽讀詩書的文士,怎對自己的行卷詩賦如此侮慢?但也不能完全怪對方,誰叫自己想要考中進士,急于將自己貢出去呢?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看主司眼色。
“晚生這兩句似有合掌(1)之誚,然并非如此......”就在鄭絪孜孜地解釋自己得意的一聯五言時,突然閽吏入門來報說“高郎君自終南山回來了。”
“好!”潘炎頓時笑逐顏開,拍了拍大腿,撫掌而起,根本不顧在場鄭絪的震驚,便走出副急忙要去迎的表情。
此刻,潘夫人呆在簾子后,連續咳嗽幾聲,潘炎才醒轉,便面帶愧疚地敷衍下鄭絪,說“鄭郎君這卷詩賦果然精妙,待本禮侍而后緩緩看,可放于本禮侍的案頭,可現在有樁急事不得不去,失陪失陪。”
說完,潘炎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中堂,向后院走去。
鄭絪坐在中堂的茵席上,又看看書案后的垂簾——就連潘夫人也迅速失去了蹤影。
很快整個中堂只剩下鄭絪獨自一人,秋風掠過帷帳,發出呼呼的聲響,大約半刻鐘后,鄭絪繼續正襟危坐,慢慢嘆口氣,翻了下白眼,一字一頓埋怨道:“總得有個先來后到吧?”
說完,鄭絪起身,將自己行卷捧上潘炎的書案上,接著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告辭而去......
很快到了十月十三日,長安的冬季來得總是早。日暮時分,下朝來的劉晏背著手,有些局促不安地立在街道上,眼睛盯著一所宅院。
他身后的那位胡人奴仆,曰旺達的,背著個粗竹大筐,里面盛著幾面同樣用粗竹編成的簾子,蹲在坊墻角落里。
寒風旋過,那宅院門前掛著的簾子破舊不堪,嘩嘩擺動——每擺動下,劉晏就不由得嘆口氣,將手擱在前面搓搓,看看旺達和那個大筐,又看看那宅子,來回踱著,似乎心思很重。
“府君,送還是不送?”旺達抬起頭,問到。
劉晏皺著眉沉吟好會兒,這時街道那邊突然傳來報道的聲音,“尚書省李左丞廙歸第!”
幾名防閣奴仆,牽著匹瘦馬,上面載著名官員,晃晃悠悠向著劉晏所望的那敝舊的宅子走去。
這下劉晏也不猶豫,對旺達快速說了聲,“走吧!”
“哎。”旺達站起來,背著大筐子,跟在主人后面,順著坊墻走到另外條街上。
接下來劉晏牽著自己的馬走在前面,旺達在后,走著走著旺達就咧開嘴笑起來。
“笑什么?”劉晏下頷的胡須一翹一翹。
“這是主人第三次來送竹簾子了,可就是沒送出去。”
“一見李左丞,什么話我都說不出來,罷了罷了。”
“也是奇,主母可是李左丞的親妹妹,結果主人見他家簾子壞了,連幾面粗竹簾子都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