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實這個征罰,無疑是節度使權力對律法的變造和侵奪。
所謂的征罰,便是軍鎮里有人犯罪,在節度使同意的情況下,可以用輸錢、輸布、輸糧的方式,來抵消罪過處罰,這便叫“征罰”。
安史之亂時,唐朝政局大亂,法紀敗壞,昔日玄宗皇帝為平息叛亂,曾說過各道節度使可自籌甲仗、器械、兵馬、糧秣,也就等于把地方上的權力也尋租了出去,故而節度使為養活麾下的人馬,屢屢采用“征罰”手段來獲取錢糧,也就不足為奇。
高岳明白,自己現在只是幕府的孔目官而已,征罰與否,最終還是節度使段秀實的一句話。
不過現在阿蘭陀寺的主事又變為了明玄,所以段秀實才說征罰“你是行也不行,全在你。”
這下,明妙等諸多僧人都圍住明玄,痛哭流涕,叩首不止,求他救眾僧的命。
“節下所說的,明玄明白,就按照節下所說的辦。”明玄最終拜伏下來。
段秀實給阿蘭陀寺及明玄開出的征罰條件為,出粟米二千石,鹽二百斛,可用錢折算交納。
安西軍將聽到這個條件也大為驚喜,奶奶的,這涇州的阿蘭陀寺也算是有錢,正好交出罰金能抵行營士兵的口糧了。
“高孔目果然年輕才俊,先前是我等小覷,我等武夫粗魯,還請不留憾恨為懷!”案件判完后,劉文喜、姚令言、馬頔、張羽飛等都立在堂下,拱手對高岳表示傾敬。
傍晚時分,使府正衙內,段秀實專門找來高岳,促膝談心。
因為孔目官雖地位不高,可掌握的職務卻至關重要,所謂“一孔一目無不綜理”,故而和節帥的關系也是非常親密的,往往被視作心腹。
等到高岳走入后,段秀實正坐在案前,寫著封信,“逸崧,你可知此信是要給誰的?”
“不知。”
“是給你座主潘禮侍的,告訴他,你在涇原行營里不酗酒、不好色、不好大言,有權略計數,將來可堪大用。”段秀實很平穩地把高岳褒獎了番,“逸崧你也不要謙虛,本節帥戎馬半生,見過方鎮軍將驕橫刻薄被士兵所殺的,見過幕府文士放蕩薄幸自招禍患的,才知道能和逸崧你共事是多么難能可貴。要是你今日判這個案時全無章法,那現在這封信我也要寫給潘禮侍,不過卻是告你的狀了。”
高岳心念,昨日經過城下樂營,那官健怕是把自己“過門而不入”當作美德,私下里匯報給了段秀實了。
怎么可能去樂營呢,我有老婆了哇!
當然這話不可以當面說,于是氣氛很快平靜下來,段秀實寫完之后,看看高岳,便又問他:“你也許好奇,今日為何本節帥要用征罰替代絞刑和杖刑?”
“后來明白了,查閱文簿得知,隨后月份里,營中軍糧艱難,刑人容易,出米糧難。”
段秀實說沒錯,隨后他對高岳說,“逸崧春闈時的策問文章我看過,里面論及到邊軍之弊,不過逸崧可真正知道,這邊軍的弊,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