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情景,高岳已無法看見——自百泉直到青石嶺的方向,雙方大軍步伐攪起的巨大煙塵,和各處烽堠冒出的黑煙卷起來,吞沒了所有視線,只能聽到馬蹄、弓弦、人馬嘶鳴的聲音,估計是唐軍的游奕騎兵已和西蕃騎兵爆發了戰斗。
段秀實叫他掌管涇州城的旗旆金鼓實則也是個擺設,等到真的要到鳴金的時刻,也就代表著涇原行營的隊伍敗了,那么這座城池多半也是保不住,自己和云韶便只可以落荒而逃,向鳳翔府或長武城的方向。
至此,高岳想唐軍獲勝的愿望前所未有的強烈,畢竟他們還是在用鮮血與生命衛護著這座城池里所有的生靈。
“孔目且勿擔憂,連云堡已增設許多旗鼓,俯瞰整個戰場,西蕃一舉一動自在段節帥的掌握里!”這時,和尚明玄走過來,指著那邊高聳的連云堡說到。
這時連云堡內已經豎起巢車,其上的覘候盡窺西蕃虛實,臨空不斷變換著各種色彩的旗幟,匯報著西蕃軍的各種動向。
大約一個時辰后,明玄突然見到,自己主事的阿蘭陀寺忽然起火,火勢越來越大,不由得顫抖著閉目合掌:西蕃軍的側翼想必突入了阿蘭陀寺,迂回切斷唐軍大陣的后路,是西蕃的得意戰術。
他的寺也毀了!
這時百泉、護城、鎮遠三堡里的營田健兒各自從甲仗庫里領得武器,奮勇殺出,在阿蘭陀寺前列陣,與突入寺中的西蕃、吐谷渾騎兵搏戰起來。唐軍前陣全是輕裝弩手,采取的是以弩制騎戰術,弩箭激射如飛虻,后陣士兵持長矟、長棍蜂擁而進,不久即將襲擊阿蘭陀寺的西蕃軍蹩退,一些西蕃騎兵退入湍急的閣川,全部溺斃。
青石嶺上西蕃大帥的牙帳,大旆迎風飄揚,四周全部插上柵槍,軍門直到中央高臺之上,站滿手持銅盾、身披鎖子甲的西蕃武士,其盾上皆修飾著白虎之形,背著鋒利的砍劍。
高臺穹頂下,坐著位高瘦狡黠的中年人,他面容黧黑,盤結著發辮,系瑟瑟珠,身著圓領緋色長袍,登烏皮靴,正同樣俯視著整個戰場的局勢,又抬起眼來,并瞧著那邊居于高峻之處的連云堡。
“那座堡壘如在,我們是無法取勝的。”中年人指著連云堡,一眼就看出癥結所在,接著他端起了茶盅,啜飲了數口,“索瑪!”
聽到這聲音,身邊的一名滿身鎧甲的侍從當即跪下來,“這和你先前提供的情報不同啊!”
“尊敬可謂的那囊氏子孫,贊普最信賴的次相尚結贊.拉囊閣下,想必在我們的大軍啟程前,段秀實便搶先增修了連云堡,我們現在已無機可乘。”那索瑪如此答復說。
“是嗎?這世界沒有比軍情更容易瞬息百變的事,我曾認為唐家最值得畏懼的將領是渾瑊、馬燧和李晟三人,現在這個段秀實也不可小覷,一個能明白自己弱點的敵手,永遠不能掉以輕心。”尚結贊言畢,將茶水飲盡,接著從侍者的手中取來一根簇長七寸的箭矢,交到索瑪的手中,“在你的胳膊上圈上三只銀鶻,將我退兵的請求急速送往大相之處。”
索瑪跨上馬背,飛速離去時,牙帳前的懸崖上,一排吐蕃武士鼓起腮幫,嗚嗚嗚地吹響了退兵的號角。
這蒼涼的號角聲,遠遠傳到了涇州城處,“蕃子要退了,蕃子要退了”,民眾們都歡呼雀躍,喜形于色。
城堞后的高岳也長舒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