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何!”高岳聽到這個消息,眼睛一黑,頭也暈厥起來,幾乎差點跌倒在段秀實的面前。
他不明白,足足一年的苦勞,他和營田健兒一起立樁、夯土、筑墻、制造器械,幾乎每日都要巡察營田,皇天不負有心人,今年就大獲成效,不但為朝廷節約十多萬貫錢財,還為涇原行營增數萬石的軍糧儲備,只要按照這樣做下去,元載和劉晏都著眼的(雖然這二位到最后是死敵關系)西北邊陲經營反攻的事業,肯定會迎來成功的曙光的!
所以他想繼續留在軍府當中,雖然不能親自上陣搏殺,但卻能和安西行營的將士們一起,以自己的才智,于后勤、謀劃上建功立業。
可段秀實卻對他解釋說,不,與其說是解釋,不如說是種寬慰,“逸崧你心平氣和地想想,增加一萬營田的兵額,這屯田大計才可成功。于是一年要給朝廷度支增十二萬石米糧、七萬匹布的負擔,這還只是固定的,另外還有這一萬兵的‘賞設加賜’,要管好這一萬兵,又得增加軍府的官吏、將校,‘軍府雜給’的款項也要增多。”
“節下!可一旦在涇水良原推行稻麥混種,田畝收入增加,所得要遠遠大于所支啊,更不要說對于克復原州的意義所在了!”高岳說話卻愈發激動,不由得雙臂撐住地板,拳頭緊握脖子前伸,盯著段秀實,情緒幾乎無法自持。
“逸崧你說得,我全都明白。不過朝廷有朝廷的想法,增加一萬兵額容易,再削減可就難了。若屯田遭受水旱災難,米糧會因歉收而減少,可兵額的支出卻不會減少,朝廷度支的負擔會更重,所以......”
說到這里,段秀實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看到面前的這位年輕人,眼圈開始紅起來,居然有淚水在里面打著轉。
“回京吧,逸崧。本節帥知道這樣說很自私,當初是本節帥親自造門,使你放棄了其他方鎮優渥的俸料、馬幣,來到我涇原的,來此后你篳路藍縷,開辟百泉八百頃良田豐贍軍食,這些勛勞行營的將士是不會忘記的,現在卻又是本節帥勸你回去。逸崧......新皇應該是看重你的,正如你之前對我所說,等到你哪日執掌國家權柄,得圣主厚信,為軍府方岳、營田大使,那時我段秀實若還能走動,我倆再一起攜手,將這個志向實現!”
高岳雙眼已經模糊起來,心中直到鼻尖都酸楚得難受,但他不可以在段秀實面前哭出來。
以前他在朗讀史書里,讀到那些古人志向不伸、不平而鳴時,還曾天真地笑話他們矯情,可現在這記重錘結結實實地夯在自己的心間,才知曉這世間萬事的不易!
“節下......”高岳將頭伏下,對段秀實行了告辭的拜禮,努力不讓眼淚流出。
段秀實也捧起衣袖,端端正正地對著高岳拜下,“逸崧小友,回京后多多保重,可勉力......”
軍府正衙堂中,兩人相對而拜,久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