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好像對我冷淡許多,難道是因為楊炎歸來,和我自灞橋驛并轡而行的關系?”高岳看著劉晏的背影,如此想到。
等到昆侖奴韋馱天牽著他的馬,回到升平坊宅院時,果然發覺烏頭門前人群簇擁,車輛、騾馬駢集,衣著錦繡的陌生奴仆出出入入,內里還傳來陣陣絲竹聲,高岳心想劉晏的情報果然準,他岳父崔寧確實回來了,就下馬提著鞭梢準備入門。
幾名奴仆卻攔住他,又打量他周身上下,穿著滿是補丁的監察御史青衫,心想這位是個什么人?
這時,崔寬兩位留守宅子的老奴走出,忙說這可是府君的嬌婿啊!
這群奴仆立刻變了臉色,熱情卑謙地將高岳引入宅院當中。
高高的正堂廊下,高岳站在石燈籠邊,院子里幾匹出色的駿馬正在被牽著擺著圈兒,而堂上滿是鶯歌燕舞的漂亮侍妾,規模比崔寬所擁有的多了幾倍,宛如花叢當中的蝴蝶,有的抱著博具,有的則捧著蹴鞠,到處找場子,還嘰嘰喳喳地說這長安的宅子,也不比蜀都的好在哪,果然天下最養人的地方還是我們蜀地。
她們見到廊下,站著位身材有些高的年輕人,青衫上還多是補丁,都不由得哈哈笑起來,大概心中想到哪里跑來個窮酸郎君?
這時一聲咳嗽,高岳仰面見到,從諸多白皙的美姬群中,鉆出個身材矮矮的,一臉大胡子,穿圓領青海波紋長衫的老人家,正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
這,這想必就是自己的岳父,西川節度使崔寧了。
高岳便要登臺階行禮。
“府君啊,這年輕郎君是誰啊?”侍妾美姬們紛紛圍住崔寧問個不停。
“哼......”看到女婿這個標準的八品監察御史衣著,崔寧心中也有些藐視,又想在眾位寵妾下炫耀下自己,便低下身子,坐在當中的胡床上,望著準備登上來的女婿,剛準備開口......
就聽到側廊上清脆的叱責:“阿父!見你女婿,居然是這等禮數,真是墮崔氏衛州房的門風,快快將這群風聲婦人都驅散出去!”
崔寧嚇得差點從胡床上翻下,扭頭一瞧,居然那邊站著臉氣得通紅的女兒云韶,后面則是滿面怒自己不爭的妻子柳氏,方才那股子睥睨勁兒蕩然無存,便急忙揮揮手,對那群侍妾說:“這里面沒你們的事,后面有很大的鞠場,去那邊玩,輕易不要到中堂來。”
于是這群侍妾一哄而散,從中堂兩側的回廊低頭跑出去。
云韶迅速地來到廊下,牽住高岳的衣袖就走,柔聲說“崧卿隨我來廂房,整頓衣衫后再見阿父。”
“阿霓,阿霓。”廂房內,云韶一本正經地將有點驚愕的高岳給摁在月牙凳上,而后從衣櫥里取出新衣衫來,侍奉高岳好好穿上,“崧卿啊,你老是在憲臺里,不能見阿父也是這樣啊!你得知道阿父他眼界最喜歡看人低的。”云韶先是幫高岳換好衣衫,然后對著銅鏡,用象牙梳細細地替他梳著頭發,重新系好發髻,忙乎了好一會兒,滿意后才說,“走啦崧卿,現在去拜見阿父吧。”
這時崔府中堂上,崔寧見女兒方才發怒,便叫奴仆撤去胡床,改坐茵席,柳氏坐在其側,云韶的三位兄長(崔平留在西川沒來)分居兩邊,誠惶誠恐地等著女婿的拜謁。
“唉,這女兒,惹不起惹不起。”崔寧咂摸著胡子暗自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