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何伯又低聲說道:“老奴還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唉,何伯但說無妨。”
“府君你打小我就伴在身旁,知道府君你有時候過分記仇,但卻不記恩,這樣的話怕是會樹敵過多。”
聽到何伯這句話,楊炎心中泛起不快來。
可何伯而后卻數起來——他舉了個三個人。
崔清、霍忠唐,還有高岳。
楊炎火氣翻涌上來,他要好好對何伯解釋番,但崔清和霍忠唐他完全不說,只說高岳,“我推舉李舟,是因高岳年紀和資歷都不符合而已。”
“但高岳是崔寧的女婿啊!原本能和崔寧聯手的機會,就從府君手里流走了。”
“何伯很喜歡高三郎?”
“不是不是,只是我曾為高三郎牽過次馬,就在那次三郎經過長樂坡月堂,初次見到崔寧家的第五小娘子,現在居然結為伉儷,可不是命定的嗎?高三郎絕非普通年輕人,府君不可等閑視之。”
這下,更讓楊炎惱羞成怒,可何伯又說道:“府君還記得年輕時,是如何對神烏令李大簡的嗎?”
楊炎聽到這話,不由得想起過往,那是肅宗至德二載(757)時,他還在河西一帶游學,河西剛剛爆發了叛亂,原節度使被殺,叛亂平定后,朝廷派兵部侍郎杜鴻漸入河西為新的節度使,因杜鴻漸早就欣賞他的文名,直接就聘他當了幕府掌書記。
楊炎一朝得勢,做的事和現在毫無二致,因涼州神烏縣令李大簡曾因酒醉辱罵過自己,楊炎便把李大簡喚來,讓左右反綁李,用鐵棍毆打了足足兩百下,李大簡血流遍地,躺在地上蜷縮著身軀呻喚著——楊炎能清晰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快哉,快哉,痛快哉!
“庸奴,如今牙齒盡落,能復罵我否!”楊炎笑著,還不忘用靴子猛踏半死的李大簡幾下。
事后,杜鴻漸包庇了楊炎,對這種對同僚睚眥必報的發指行為根本不加過問。
杜得到的回報,是離任河西去荊南為節度使時,楊炎親手寫的功德碑《河西節度使杜公碑》,里面夸贊杜:
“其來也,丘陵如無;其去也,風雨可懷。”
二十余載過去,自鐵棍打在李大簡臉上那刻起,心魔就在楊炎身軀里扎下根,從未離去。
這時他也不會把何伯的話聽進去,但這不代表他不把高岳放在眼里。
他需要以薛瑤英為中介,于紅芍小亭再和高岳談一場,希望與這個年輕人及崔寧,二度握手言和,現在要壓制住勢不可擋的盧杞——可以再給高岳許諾些好處,這次就真的給他好了。
至于何伯,他在我家這么多年,居然是如此看待主人的,哪日尋個過失,叫妻子遣送他滾蛋。
三日后,薛煉師派出的芝蕙站在升平坊崔府的烏頭門前,高岳站在臺階上,很客氣也很大聲地對芝蕙說:
“鄙夫泰山為北地戎臣,高三本人又居京為殿中侍御史,不可與朝廷執事密會私談。”
說完高岳對芝蕙點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便轉入門內。
烏頭門慢慢闔上,代表高岳對楊炎的斷然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