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國坊朱泚宅院當中,朱泚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外帶少部分心腹部將,及家奴們,男的都披著白麻粗衣,女的則著青縑衣,又哭又蹦,這叫“啼踴”。
朱泚的遺體按照規矩擺在家宅的中堂內,高岳和韋皋進去時,只見朱泚就剩下個腦袋(郭鍛還回來的),朝著南擺在床榻上,眼睛和嘴巴似乎還微睜,保持著臨終前拼死用笏擊賊的壯烈神態,脖子以下的軀體被砍成碎塊,實在湊不起來,是空的,上面蓋著“復魄”的死衣。
高岳擦著淚水,對朱泚的子婿們說,“怎么能讓太尉就剩個頭呢?”說完他就要求朱宅請兇肆的工匠,連夜用沉香木雕刻個軀體,手足具備,總算是接了上去,然后高岳親自按照喪禮制度,搬過來個餐幾(燕幾),把朱太尉的木頭腳給擱上去。
哪想木頭腳承載于餐幾和床榻間,吃不住,嘩啦掉了下來,高岳很生氣,訓斥了兇肆工匠番,嚇得工匠們急忙安了個關節,才把朱太尉的木頭腳給成功擱在了餐幾上。
然后家人又把朱泚的口齒用木楔給撐開,方便含住殉葬的禮器。
這樣太尉更是怒目圓睜,怒斥賊寇的模樣,惹得高岳、韋皋和朱泚家人又是一頓大哭。
做完這一切后,高岳和韋皋跪在脯醢(脯是肉干,醢是魚、肉做的醬)、酒器前,大哭著祭拜了朱太尉,稱太尉以笏擊賊,英靈不遠,如今備極哀榮,可于黃泉下安然瞑目,享受家人四季祭祀。
這時朱泚的諸位小妾邊擦淚,邊以媚眼挑高岳和韋皋,好在二位禮儀使都是鐵骨錚錚的人物,高岳不理會,韋皋也只是塞給其中最漂亮的二位片紙箋,意思是喪禮結束后再加聯絡。
待到出葬的那日清晨,昭國坊朱泚宅邸里又是一片哭聲,朱泚的腦袋和沉香木身軀被抬起,換了個床榻,下面加了個枕頭,接著朱泚的妻妾們上前,邊哭邊給朱太尉沐浴,但身軀沒了,就只擦洗了下腦袋,接著剪去朱太尉的鬢發,指甲倒不用剪了,因為手都找不到了。
去了撐口齒的楔子,高岳上前,橫起膽子,將太尉的眼睛也抹下來,可朱泚旋即一雙死眼又睜開,好像盯著自己。
“別看了,別看了,你自己求仁得仁,你家人我也保護下來,你還得了個褒謚忠愍,安心去吧,咱們陰陽兩界互不相欠。”高岳嘀咕著,又抹了兩下,太尉的眼皮總算是闔上了。
朱泚可是太尉的官銜,為武官之首,所以飯含時用的是粱米和白璧,接著靈柩出宅,揚起九尺長的明旌,上面很有氣勢的寫著“故太尉紫服金魚遂寧郡王泚之柩”,接著白幡如林,載著明器、下帳、米、酒、脯醢、牲口的各色車輛浩浩蕩蕩,風風光光地向浐水附近的少陵原而去。
在那里,早已掘出高大的土壙墓室,用來安葬朱泚。
賈耽身為正禮儀使,親自帶領皇帝許可派來的北衙子弟,為太尉的葬禮壯色。
而后按照高岳的建議,皇帝下令宮廷里的工匠,鑄造了四個鐵人,分別刻著“董秦”、“喬琳”、“源休”、“王翃”的字樣,以反剪姿態跪在朱泚的墓前,以彰朱太尉之忠,及四兇之惡。
至于韓王和橫死的數十位十王宅的王子皇孫們,則被秘密掩埋于宮人斜的葬崗里,哪能比得上朱太尉的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