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泌起身,“白起雖為名將,然則殺戮太過,故顏太師在武廟名單上將其剔除。”
“武安君料敵合變,出奇無窮,雖有殺戮,何妨其名將之實?朕現在巴不得我唐多出兩個武安君。”皇帝喟嘆道,隨后對女兒靈虛公主說,白起顯靈的事,就交給靈虛觀去辦。
靈虛滿心歡喜,便掐指應承下來。
濃濃的秋霜,映照著夜空里的那鉤明月,不但照在長安的宮殿上,也照在了興元軍府的官舍里。
中堂的階梯上,白色的霜薄薄地鋪在其上,在月光下一閃一閃的。堂上,棨寶正伏在地板上,微微打著盹兒,云韶、云和、芝蕙、彩鸞煉師正圍著小幾上的雙陸棋坐著,玩了會兒后便被遙遠地方的戰事牽動著,巴巴地隔著窗牖,望著清輝明滅不穩的月,看著它被樹梢給挑著。
“城頭烽火不曾滅,疆場征戰何時歇?”云韶怔怔地說。
“殺氣朝朝沖塞門,胡風夜夜吹邊月。”云和也啟動紅唇,幽幽而不經意地接上了這句。
“漫漫胡風,明明漢月,三兄此刻望到的,應該也是這輪明月吧!”芝蕙托起腮,看著月,眼淚已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唉,這個月的體己錢又輸光了。”吳彩鸞無精打采地垂著腦袋,想到。
隴州華亭,城西南無念山的岡巒上,高岳立在落滿霜雪的長草當中,旁側是高聳的望樓車,他抬起眼來,隴塞夜云亂飛,將原本就非常模糊的殘月給遮掩不見,“四更已到。”他說出這句話來,而后對旁邊的鼓手以目示意,重重點下頭來!
汭水北岸營地內,徹夜無眠的尚結贊大驚,“什么,小隴山的糧道被唐兵給切斷了?”
“這股唐兵占了隴崗上一處唐家的道觀三良宮,人數有數千,且極為驍勇,以前自水洛城、街泉亭那邊來的犏牛隊,全被他們截擊殺掉了。”
斥候口中的這股唐兵,正是劉昌所率領的六千宣武兵,這群鎮守汴州的士兵,待遇高,打仗兇狠,氣焰則更驕橫,屬于能打也難管的“兩頭冒尖”的軍隊。
他們在三良宮內立下營壘,殺了幾股蕃子的犏牛隊和駝隊,奪了所有的糧食,劉昌心想這下我也切斷了蕃兵的糧道,便守在此,等待捕捉更大的戰機。
可尚結贊得知此消息,牙齒卻在打戰,趕緊揮手說,我等不能再圍攻華亭城,也不要想著吃掉高岳的援軍了,退,趁著夜幕給我趕緊退!
“往哪里退?”帳幕內當直的籠官們請示說。
“往西北走,找別的隘口,繞雞子道回秦州去。”尚結贊臨機說到。
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就遙遙聽到了河川對岸高崗上傳來的鼓聲。
高岳立在那里,聽著咚咚咚雄渾的鼓聲,此刻傳遍無邊夜色籠罩著的汭水河道,岸邊的叢林草地,兩軍的營地......
一支火把,就像是顆寂寥的星星般,在山崗腳下的唐軍營地里燃起,隨后兩支、三支,八支十支,很快就是一個一個撞隊的松明點起舉高,迅速形成數道橫亙的火龍,照耀得汭水上下透亮: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里,唐軍的左中右三翼兵馬,分別在高固、張敬則和趙光先的統領下,跋涉過汭水,奮勇向對岸猛攻。
西蕃的營地反應也很快,數千東岱禁兵迅速出戰,在河岸原地結陣,雙方弓弩嘈聲如雨,射出的火矢帶著光焰尾巴,成群結隊從夜空里掠過,紛紛雜雜地交錯而過,隨即如狂亂墜落在對方的隊形密密麻麻的頭頂上,有的射在士兵們舉著的團牌上,砸起的火光四射。
在那剎那的光亮里,劃出了中箭倒下的唐軍士兵的身影,他們都保持著往前沖鋒的姿態,年輕的軀體遭受了猝不及防的致命傷,瞬間栽在冰冷的河流當中,消散了生命。
遙遠的月下,正在裁剪寒衣的素手,有淚珠滑下,滴落在指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