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讀到詩中的少年“遼東去”時,女子只能在閨樓處遙望相思時,高岳情不自禁,起身吟哦起來:
“君去期花時,花時君不至。檐前雙燕飛,落妾相思淚。
空閨滅燭后,羅幌獨眠時。淚盡腸欲斷,心知人不知。”
他不由得想起華亭戰場,無念山處那層層疊疊的墳塋和白幡,里面掩埋的,可不都是只身向遼東、西陲而去的少年嗎?
他們再也回不到心愛的女子身邊。
“昨夜裙帶解,今朝蟢子飛。鉛華不可棄,莫是藁砧歸。
萬里行人至,深閨夜未眠。雙眉燈下掃,不待鏡臺前。”
將權德輿的玉臺十二首讀完后,高岳不由得掩卷長嘆起來,“這戰場上,又有幾位行人可以千里出征,又千里還呢?”
接著高岳敲著書案,干脆利索地對權德輿說,請權郎明年再至京師,本尹全力援引。
權德輿大喜,當他離開高岳甲第時,望到那飛揚精巧的屋檐,華美巍峨的抱廈,郁郁蔥蔥的林苑,便覺得等到來年后,自己也會如高岳般可期富貴的......
來的第二位客人,當門閽吏交來名刺時,高岳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名刺上所寫的,正是韓愈。
高岳啞然,他從書案旁邊的箱篋里取出另外封信件來,此信正是韓滉之弟韓洄先前寫給自己的。
信中韓洄也提到了韓愈。
不過卻不是什么好印象:現任宣歙觀察使的韓洄,在接見轄區內舉子時,其中就有韓愈。
當時韓愈正在宣州,由寡嫂鄭氏撫養成人,便準備取得鄉貢資格,赴長安準備參加進士考試,在韓洄面前取解狀時,自報家門時居然稱自己為“昌黎韓氏之后”。
韓洄當即不悅,不過他也給韓愈留面子,在讓其他舉子退下后,才單獨對韓愈說:“我十世祖為韓播,你父仲卿昔日與我同朝時,曾說你家八世祖為韓耆,你怎好違背常理,認我昌黎韓氏為郡望?”
原來,韓滉和韓洄兄弟倆,才是正宗的遼西昌黎韓氏后裔,他口中的十世祖韓播,正是昌黎韓氏的始祖;而韓愈父親韓仲卿,在世時明確稱,自己八世祖叫韓耆,是安定郡人(涇原)氏,和昌黎天高水遠,八竿子打不著。
這正是李逵遇到了李鬼。
可韓洄在信中對高岳說——韓愈這小子倔的很,雖然臉色漲紅,可絲毫不松口,堅持說自己是昌黎韓氏的后代——最后連韓洄也怕了,又念韓愈如今家族艱難,生計不容易,也就沒和這年輕人計較,依舊給他解狀,解狀上韓愈依舊要求,把自己郡望寫成昌黎韓氏。
韓洄哭笑不得,只能照辦,在信中倒是和高岳埋怨道:“一姓常不止一望,如遇著望,則目為故家,如望不著,則視為寒畷,攀附宗枝之習,由此而生,何太勢利如此?”說的便是韓愈。
“請韓四郎入內。”這時高岳的思考結束,便對門閽吏如此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