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三百段彩繒,韓愈又驚又喜。
其實倔強的韓愈也明白,他家現在不要說和冒稱的“昌黎韓”相比,就算和普通的世家較起來,也已沒落不堪,唯一的資產也就是叔父韓云卿在宣州曾購置的一所田莊而已,故而當韓會死后,他和寡嫂便離開家鄉河南道的河陽,居住在宣州,整個老韓家都依靠這田莊度日。
韓愈的三個兄長又全都過世,一大批侄子侄女,還有兩個寡嫂,及各家原本的老仆,林林總總幾十號人,韓愈雖然年輕,但也是推卸不掉的“家主”,責任就在他稚嫩的肩上。
所以韓愈刻苦攻讀,為了不單單是光耀門楣,也不單單是為了報答寡嫂的恩德,更是為了讓老韓家存續下來!
“我不能死,更不能失敗。”
當他背著寒酸而敝陋的行囊,離開宣州,取得解狀,準備前往河中府干謁渾瑊時,走到半路上川資就已殆盡,餓得倒在樹下,他嘴角吐著酸水,望著天上的星辰,如此想到。
半乞討狀態下,他是先去老家河陽,靠還在世的親戚朋友,又湊了點糧食和錢帛,才挨到了河中府。
但最終這次春闈,他沒死,但卻失敗了。
放榜后,他抱著滿是補丁的行囊,呆坐在長安邸舍的門前頭,望著裊裊的灶煙,完全不知道下頓何處著落。
禮部侍郎并知貢舉的高郢恰好騎馬自坊門前過,認得他,想了想,就對他說,河中的渾侍中有書來,郎君何不去拜謁剛剛歸京的興元尹高岳?這位最喜賑濟有才的士子(武元衡了解下),圣眷又隆,鎮守方岳,乃朝廷柱石,郎君如去,必有所得,我看郎君雖有才,但火候未到,也許高岳就是你命中貴人。
原本韓愈正好準備去投奔回家守選的武元衡,他也聽說武元衡之所以能一舉在先前東都春闈里告捷,正是有高岳通榜。
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他叩了宣平坊高宅的朱門。
出乎意料的好,這位貴人果然大手筆,一開口就給阿嫂三百段絲帛。
三百段,就算在盛產絲綢的宣州,也值得七百貫錢,足夠宣州田莊好幾年的收入了!
可高岳也說了,要條件,要回報。
韓愈誠惶誠恐,說不知有什么可以為大尹做的。
可高岳嘴角笑起來,反問說最近本人是京師輿論的漩渦中心,不曉得韓郎君如何看我?
當時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緒驅使,韓愈脫口就說,我看高大尹并非“權蟊”,而是“權門”。
另外聽聞高大尹于西北佞佛,此絕非正途,佛法自西而來,乃是狄夷之法,實不足取......
“佛法如何,此非郎君所能言之也。”高岳忽然說道。
這下韓愈才猛然醒轉過來,察覺到自己失言,嚇得急忙捧起衣袖,忙不迭地道歉。
“那郎君是否愿為權門門生呢?”高岳接下來倒也不以為意,徑自問到。
韓愈即刻滿臉痛苦的表情......
高岳見他純直得可愛,就站起身來,一手撫著頷下胡須,又問說,你覺得門生和座主該是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