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數十人被拿到,統統跪在堂下。
隨便問問,他們不是城固縣的土豪富戶,便是縣中胥吏的親戚宗族。
“明明在差科簿上,理當應役,可為什么卻是別人來擔當,自己卻在家中逍遙?黃文語你身為縣中佐史,是欺負這群人夫絕大部分根本不識字,是不是?”高岳厲聲說道。
黃文語咬牙裝死,不應答,只是叩首堅稱,差科簿是下職遵照縣令的指示,根據縣廨廳內所藏的戶計簿編寫的,除此外下職絕不知情。
“狗胥吏不知死耶?”高岳便指著其中名富戶,喊射士來打脊,責問這位為什么要逃役。
那富戶哪里肯受杖刑,就喊叫起來,“大尹大尹,我們可是給黃佐史交了代役錢的,他收了錢,就該免我們的差科,雇他人替代的呀!”
此言一出,其他富戶們都應和起來。
很快,黃文語的五個兒子都被射士給押來,這下黃見到自己活蹦亂跳的五子,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神情明顯慌亂起來。
“黃文語,你在縣內是個大戶,有五個兒子。按我唐差遣法,差科徭役,先富強,后貧弱,先多丁,后少丁,家有兼丁,要月,家貧單身,閑月。你這五個兒子,怎么也該在農忙時月應役,可上次原州造船不去,這次米倉山開道也不去。然后差科簿上你收了這群富戶的代役錢。不雇人替代,還把他們名字謄錄在上,五百人內又搞出五十個高明府、李郎君、張破袋、成老鼠的虛名,把其下官府發給‘他們’的應役錢糧全都漁獵侵吞掉——是何道理!”
“大尹,下職說了,差科簿有出入差錯,那是形勢使然,您差科要五百人,下職就給您找來五百人,如有問題,下職也實在是無可奈何啊。”黃文語依舊抵賴狡辯,“至于我家五個兒子,為何不去應役,實在是家中貧苦,這兩次都沒輪到所致。”
“你家中貧苦?”高岳負手笑起來。
很快,城西黃文語矮小敝舊的家院前,數十名射士五步一哨,將其困得死死的,周圍來觀的城固民眾如堵,高岳著紫袍懸金魚,馬前有棨戟銀竿開道,押著黃文語而至。
幾名射士很嫻熟地走到室內,舉起木槌,摸摸索索,沒多久對準黃宅中堂的某段空心的墻壁砸去。
木槌落時,黃文語的妻子立即癱坐地上,發出殺豬般的嚎聲。
黃文語的心頓時都要被撕裂。
“大尹,這是夾壁。”馬邊的蔡逢元說到。
果然當墻壁被砸穿后,射士們在門外城固百姓的驚呼聲里,報出一摞摞金銀器物,一累累田莊地契,一段段細絹彩繒,從街道這邊直排到盡頭。
高岳指著這些東西,“黃佐史,你身為流外官,每月只有口糧,每年只有衣賜,二十三年攢下這數十萬貫的家當,可有神仙相助耶?”
這下黃文語索性撒賴,他破口大罵道,高岳你又是什么好角色?朝廷養你這類的大尹節帥,每年光是俸錢既有幾萬貫,還能堂而皇之用雜給錢中飽私囊......
“今年興元和鳳翔的雜給錢,本尹已將七成捐給整修興元前往巴南的驛道所需,文簿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本尹務求應役的人夫供應無缺,可惡的是你這樣的胥吏,欺上瞞下,勒索富戶,攤派貧戶,最后讓富戶貧,貧戶死,競相貪贓,共同分肥。”說完,兩名射士又舉著本冊簿,交到高岳手里,說是從夾壁里搜出來的。
一看到這冊簿,黃文語心理上最后的防線崩潰,頓時翻倒在地,于高岳馬蹄下口吐白沫,咬著舌頭,滿嘴流血,幾近昏厥——兩名力大的射士將他用繩索給勒住,然后在圍觀民眾的驚呼和歡叫里,用馬用的木銜子塞到他口中。
高岳舉起這冊簿,怒斥:“縣令李桀要新造戶計簿和差科簿,你是從中百般阻梗,軟硬兼施,可你家中夾壁里就藏著你私撰的冊簿,這里面把富戶的錢財,貧戶的力役記得明明白白,方便你浮、受、勒、折,聽說你還要把佐史的職務和這冊簿,傳給你兒子,今日本尹來絕你的望——兒郎們,將黃文語的五個兒子,逐個杖斃——這種滅門害人的豪猾胥吏,全族都沒個善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