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和李愬笑笑,大概意思是學宮里雖然也將左傳列為經書,但更多只是探究文義,里面關乎戰斗的東西都語焉不詳,很難讓他們滿意。
“哦,那你們有何所得呢?”高岳來了興趣。
“左傳里談到泌之戰時,曾經記載楚國樂伯單車向晉國挑戰,‘晉人逐之,左右角之,樂伯左射馬而右射人,角不能進’,由此可見,角分左右,一輛叫主車,一輛叫佐車,是為兩輛兵車互為犄角之意,又取似雄牛角之形,晉人以一角兩車,左右夾擊樂伯單車,樂伯往左射晉人的駟馬,往右射晉人的射手。”
“為何左射馬而右射人呢?”高岳繼續發問。
高竟蹲在地上托腮,聚精會神地看著聽著。
“詩經里秦風曾說,‘公曰左之,舍拔則獲’,戰車田獵時需將輿側往右旋轉,以左面向獵物射弓,戰場上對敵也是相同,我兄弟倆曾隨父親在京郊圍獵,知無論乘車還是騎馬,引弓往左才能射界最為開闊,如果戰車上不居左而居右射箭,視界偏狹,若居中發射,則極易射中拉車奔跑的四匹馬(不自后射)。所以樂伯居‘車左’之位,對晉人自后追奔來的的角,自然是回首,左射晉馬,右射晉人。”
高岳滿意地點點頭,又指著地上十八輛兵車,就問“為何是十八輛?又呈雁翅排列?”
“司馬法里說過,二車為一角,九車為小偏,左右合在一起,小偏戰車共為十八輛,又說十五車為中偏,所以左傳稱楚君的禁軍‘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左右廣,是楚王禁軍名字),足見楚王施行的是中偏制。兩部書里又都說過,作戰時須得‘無干車’、‘不自后射’、‘不結軌’、‘逐奔不逾列’,意思即是戰車列陣馳戰,必須呈角狀、雁翅狀的長斜陣列,并不在一條橫線上,陣內實以步卒,如此各車輿側往左皆可射敵,不至互相干擾,不至誤傷友軍,最利追亡逐北。”
“唔,可本唐賈公彥注解說,‘無干車’意思是降者不殺,奔者不禁,背者不殺(投降的不殺,逃跑的不追,背對著你的敵人不殺);‘不自后射’意思是‘不中之后不重射’(第一把miss后,就別射第二把了),與你倆大相徑庭,何如?”
原本李憲和李愬想說:“賈公彥一腐儒博士耳,只會用禮法胡亂解釋戰爭,哪有逃奔的敵人不殺的道理?”但轉眼瞧見,蘇博士還站在亭子內呢,便急中生智,說:“賈博士談得是仁威并重的道理,著眼處自然和我等武人出身不同。”
這時高岳大笑起來,對李憲說你不用在學宮里了。
李憲有些恐慌,這意思是高大尹因我指責教材的不是,要退我學?
高岳便說,你隨即和本尹一道去京師,而后本尹奏請圣主,讓你入行營,隨我征剿黨項,那不比呆在學宮里強嗎?
一聽到這話,李憲雙眼發光,即刻鞠躬感謝高岳。
把旁側的李愬和高竟給羨慕的不行。
當然高岳也安慰了這兩位,等黨項剿滅后,還有其他的戰事能讓你們參與,不要焦急......
離開學宮后,當高岳騎馬行在前往府城的道路上時,韋馱天牽著馬于前,不久指著榆陰下策馬而至的幾名游奕說,大約是軍府內有消息,莫不是圣主陛下催促主人你入京?
不過來者在高岳的馬前報告說,有京城來新赴任的鳳州刺史前來拜謁節下。
唐朝此刻方鎮,下轄的各州都為“支郡”,州刺史和節度使完全是下級和上級的關系,所以新任的鳳州刺史,在下車前要先來軍府拜見節度使。
“鳳州刺史,白季庚......”高岳取來名刺,如此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