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水草豐茂,牛馬蕃息,東山黨項每個帳篷都多出欄了三五只大牲畜,都喜滋滋要來互市交易,準備多得幾尺布帛,多得幾斗鹽,回去也好讓女人和孩子歡喜歡喜。
可當他們看到市集柱上懸著的市價木牓,滿腔的熱望頓時跌入冰窖,于是大肆抱怨說:為什么今年的牛、羊的價錢如此低賤,而絲綢、茶葉和布的價錢如此高昂?
身著皂袍的唐家場司不屑地對這群山野蠻子說,“涇原水路知道嗎?”
黨項們露著光禿禿的腦門,后腦勺拖著骯臟的發辮,手里握著禿了的鞭子,都搖搖頭。
子午嶺那邊的事,距離他們太過遙遠。
場司就擠著眼睛,繼續不屑地打著手勢說:“大河以北的回紇,牛羊上億,戰馬數十萬匹,自從高大尹開辟了水驛,勾連固原和靈武城后,那個繁盛的啊!一張帆,千斛船,來來去去,上載著數十上百頭牲口,不歇氣地都運到涇州、原州和鳳翔府來,全程的腳力錢也不過一百五十錢,回紇的駿馬啊,每匹都跌到三十貫錢不到,大尹才買了三千匹來。所以啊,你們的牛羊馬,嘿嘿,不值錢,不值錢。”
“怎么會這樣?”黨項們有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有的還稀里糊涂,畢竟簡單的經濟學他們也都不懂,只有深深的失落。
可市集上商賈肆架上,那一罐罐鮮嫩的茶葉,那一方方堆起的青白色鹽,那一段段光彩的絹布,還有新式的棉質白疊布,價錢也不高,雖然沒有印染,但卻特別適合我們。
但簡單算算,按照今年的價錢,我們辛辛苦苦多養出來的牲畜非但不能換取更多的緊俏貨物,比起去年來還要虧損。
“別想了,趁著現在牛馬羊的價錢還沒跌到底,快賣掉吧......”肆架后的商人語重心長,而后他們告訴這群黨項,“現在大尹和西蕃又要在汧源和豐安各開個更大的互市,到時西蕃、吐谷渾和南山羌的牛羊馬再涌入進來,這價錢真的要低賤如泥了。”
這是場經濟結構單一化、初級化的慘劇。
這時很多年輕的黨項,懊惱地蹲坐下來,牽著系牲口的繩子,把繩端擱在嘴里狠狠地咬著,他們怎么也不明白,這價錢不是說好的嗎,怎么說變就變啦!
當即就有黨項在市集里鬧事起來,他們鼓噪著,人疊著人,將懸著的市價木牓給扯落下來,表示絕不接受牛羊降價!
驛馬關的事,很快順著驛路傳到百里城普王的耳朵里,也讓鳳翔府高岳知道了。
普王就說,黨項們也不容易,朝廷還是要體恤的嘛,小王在這里表個態,最終請鳳翔尹定奪。
高岳很快就回話說,朝廷正壯大騎兵隊伍,如果東山黨項肯賣戰馬,價錢由本尹作主,恒定在四十貫一匹不變,這樣就能真正惠及雙方。
迅速地,高岳把這個請求報告給朝廷度支司。
宰相李泌很快批準,稱現在正是馬匹停料放青的時節,我唐西北和西南各個方鎮,雖有回紇的供奉和貿易,但戰馬數量的缺口依舊很大,特撥四十萬貫錢帛給高岳,專在黨項處買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