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剛川處,藏青色的山巒間,白灰色的河流穿行而過。
高敬奉、高敬仰兩位兄弟,上身穿著有些不合尺寸的狗皮甲,下身露出了膝蓋,哥哥腰后別著鋒利的奚刀,腦袋上的發髻斜扎著,有點興奮地站在處高崗上,奮力揮動著小旗,弟弟則羨慕地立在其后,眼巴巴看著威風八面的哥哥,心里也想揮旗。
太陽的炙烤下,他倆的腦袋津津發亮,幾粒汗珠剛剛滾落,便黏在鬢角雜亂的頭發上,很快在滾燙的陽光下被曬干,給通紅的腮幫帶來些許涼意。
令旗被日頭透著,順著青剛川(宋朝時的歸德川)河岸邊的砂土地上,高崇文頭頂華麗的兜鍪,披著和山野一樣的青色披風,胸前明光鎧一輪一輪反射著奪目毫芒,騎著馬踏過,馬蹄應和著隆隆的鼓點——在他身后是列隊的騎兵,此刻他已接到都統監軍使譚知重的號令,使者是從涇原水路先到鳴沙處,而后騎馬至鹽州城的,號令內容就是駱元光擔任鹽州留守,高崇文本人則必須領三千精騎南下,由高岳節制,圍攻慶州負隅頑抗的東山蕃落。
七月至中旬時,先是扶余淮的分遣隊不但救援了木波堡,還擊潰了大蟲族的主力,其后高岳、論惟明、吳獻甫催動大隊步騎至馬嶺處,搶先占據山險,并將斬下黨項阿埋等十三姓蕃落的首級共數百顆,壘成高聳的京觀,對前來的野利族夸耀武功。
看到京觀后,野利叱驚得魂魄盡裂,急忙領著族人回撤,結果至方渠城和大蟲族舒虎榮會合后,卻發覺:
北面高崇文部殺來;
南側馬嶺處,高岳逼來;
東側,扶余淮、郭再貞、蘇浦唐軍分遣隊,和殺牛、白馬等族的羌騎義從也靠過來。
只有西側沒有唐軍,可那是綿延高峻的子午嶺山脈,不少通往原州的小路也被白草、蕭關的神策軍鎮士兵伐木塞斷。
這下,兩族近四萬的男女,就像被事前安排好似的,遭圍堵在小小的方渠城四周,外圍的山嶺全有唐軍的營砦、旌旗,他們所面對的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
戰,兩族還能拼湊出萬把人上下的精壯,可對唐軍不但數量處于劣勢,質量差距更是有天壤之別;
和,高岳這位人屠已殺紅了眼,想要與他議和,除非先把自己腦袋割下,盛在盤子里送來;
逃,高岳的騎兵如今有一萬數千,全族如果逃,怕是還沒跑出二三十里就得遭滅頂之災;
降,現在投降的話,全族將遭受前所未有的屈辱和苛烈的待遇,武德充沛的野利、大蟲族是絕不能接受的!
就在野利叱和舒虎榮還在為即將面臨的命運歧路而迷茫時,高岳已至和方渠城相距不過二十里的木波堡,將營帳設在此處,接著他指畫籌定:高崇文營烏侖山,自己營木波堡,吳獻甫營百家堡,范希朝營曲子垰,近三萬唐軍精兵強將,還有數千羌騎義從,營砦圍著方渠,覆蓋四至各百余里的地界,隔斷方渠城所有內外通路!
野利叱曾派出信使,企圖去誘導白于山南麓的樹黟族。
可樹黟族當即就做出了決定,將野利叱的信使五花大綁,而后動員全族上千名精壯,立即跋山涉水至木波堡,到高岳營中及時參陣。
成排的黨項羌酋,此刻都誠惶誠恐地匍伏在地上,高岳身著紫服,佩金魚袋,他抬起了鹿皮**靴,就立即有數名羌酋爬過來,替自己奮力舔舐著靴底,只要高岳指南他們絕不敢往北,叫登刀山他們絕不敢跳火海。
“賜茶。”高岳收回靴子,很平淡地說道。
一群軍卒奉著茶盅,交到這群酋長的手里。
酋長各個跪在地上,捧著茶盅,奉過頭頂,因驚恐讓茶盅和茶船間咔咔咔地抖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