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隨即登上譙樓處的閻朝,看到了城池東的沙磧處,數行排來,向著敦煌而來的騎兵們,又看到他們手里獵獵展動的貔貅戰旗、文殊菩薩旗和安西行營軍旗,便說了句:“大唐天兵,終究,還是從東面來了......”
他沒能把話說完,就跪在城堞下,泣不成聲。
不久,敦煌城的東門隆隆打開,五名戍守在此的唐兵,舉著牙旗,縱轡而出,待到和蔡逢元、張羽飛騎兵相距一箭之地時,打首的便詢問蔡、張所部的軍號。
張羽飛便喊到:“定武軍陷騎營,神策威戎軍、前安西四鎮行營第一將,奉汲公之令,自河湟而起,至敦煌城,請告敦煌太守閻開府,自此河隴數千里之地,已復歸我大唐所有。”
敦煌城的騎兵便舉起戰旗,回答說:“沙州豆盧軍鎮戍敦煌城所部,歷三十余年,城堞完好,山河猶固......”
敦煌城下道路旁側的土堠處,蔡逢元下了馬,拔出佩戴的匕首,在其上刮下一小團來,小心翼翼地裝入到隨身的器皿里。
在他身后,敦煌城的士兵、軍吏、官員、僧道們欣喜若狂,歡聲如雷,無不焚香燒紙,如云般夾道歡迎唐軍的到來。
數日后,蔡逢元又和神策威戎軍的七百騎兵,出了西門,踏著舊玉門關外無邊的沙磧和戈壁,繼續往安西而去。
于后鄯城內,悄悄觀望的牟迪,卻發覺汲公高岳這段時間,便不再于地圖上勾畫紅圈了。
他似乎在沉著地等待。
有時候他在地圖上用黑墨筆勾點,在布置規劃河隴地區的軍政;
有時候他也能接到信和寄來的笥,從中取出信紙來,或取出一件新衣來,這時汲公的眼神就會變得溫潤;
更多時候,他在和幕僚們不斷推論商議,乃至爭論著。
天氣開始熱起來,爭論著的汲公,身著白色的棉衫,坐在胡床上,手持蒲扇搖動個不停......
龜茲的山口處,黑色的河流回環而過,龐大而陡峭的大乘千佛山,五洞相連,此起彼伏,僧人法界立在其中的一窟當中,在他的面前,是絕美而飄逸的大壁畫,四周皆是飛天,落英繽紛,空濛縹緲,祥云上一位唐裝的漢人美女,衣飾飛動,其下的海里浮動著只碩大的龜,法界欣喜地望著這一切,在心中不斷贊嘆著。
這時號角聲響起,他稍微吃了一驚,而后迎著刺目而灼熱的陽光,走到洞窟外的勾欄處,然后他見到了,聽到了,整個龜茲城中人們都在攢動著,樂聲和歡呼聲如沸水般——從山口往東看去,一支不大不小的騎兵隊伍,正穿過河谷,向龜茲城而來。
短暫時間后,法界便明白了,修行許久的他,也無法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喜悅,輕輕喊著自己的俗家名字:“車奉朝啊車奉朝,他們來了,你便可以返歸到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