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皇帝的日子,恰如高岳所預料的,不好過。
趙憬擅自發兵不假,但他確實曾受過皇帝密詔,于是也玩了把“薛定諤模式”,且德陽公主歸唐是事實,皇帝沒法子就此懲戒趙憬。
既然不能懲戒趙憬,北地對回鶻取得如此大的“戰果”,皇帝也就必須要順帶承認下來,之前靈武、天德、振武、天兵四座軍鎮,給出戰的將士發資裝費,已然把各自的軍資庫給搬空,現在四鎮又遣奏事官入朝,來求激賞錢,四鎮士卒每人八貫到十貫,外加絹布兩匹,為此皇帝找到杜黃裳,要國庫出錢。
杜黃裳拒絕,說按照先前高中郎和陛下的約定,激賞錢理應天子內庫出。
無奈下,皇帝拿出內庫里的五十萬貫,用于分賜四鎮將士。
本來這筆錢,在高岳平定了洺州元誼后,好好地存在大盈瓊林庫中,準備支給馬上對淮西的戰事,而今只能提前拿出來。加上為昭德皇后營建寺廟,及宮內各種開支(比如德陽公主回來,也要錢),皇帝今年并沒余錢蓄積下來。
但這還不算完,四鎮出征時,營田積蓄的糧食也花光,王紹身為六城、涇原水運使,向皇帝上奏,要朝廷火速和糴批糧食,船運給河套各軍鎮,不然青黃不接,士卒會餓肚子的。
同時回鶻的局勢實則并沒穩定下來,在王庭牙帳的奉誠可汗年齡實在太小,整個國家陷于爆炸狀態,本來就不服回鶻橫征暴斂的各族群不是反抗,便是自立割據,而黠戛斯和葛邏祿等又在北面和西面大肆侵攻,之前駐屯在北庭的右殺大相頡干伽斯手握重兵,且有摩尼教胡商相助,態度是曖昧不明。
故而內憂外患的奉誠可汗遣送使者來大明宮,喊皇帝為“曾祖父”(武義可汗是皇帝的女婿兼兒子,而被毒殺的泮官特勤就是皇帝的孫子,現在這位是曾孫。),求曾祖父給一筆支援的經費,幫他穩固國家。
曾孫錢要的不少,開口就是七十萬貫錢,外加二十萬匹絹布。
這錢皇帝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要出,可先前唐軍已然以宗主國的姿態,進入了回鶻牙帳王庭,現在卻不好一棄了之。
皇帝就找高岳商議。
雖然先前遞交了兩次辭狀,不過攸關國家的大事,高岳既然還身為中書侍郎,還是會和皇帝認真討論的。
對此高岳提出的意見,是“既然德陽公主已歸來,那么再糾纏回鶻的事已無必要,更無好處,不如找個借口,繼續保持河套一線的守御體系,不再參與回鶻、黠戛斯、葛邏祿的爭斗。”
簡而言之,高岳做法便是索性先放任大漠里搞龍虎斗,在這場角逐里誰最后勝出,我唐便再抽出精力和其周旋。
現在的主要力量,需要對付的是淮西。
聽完高岳方案后,皇帝原則上也表示同意。
大明宮尚書省都堂,因現在采取了宰相分押六部的措施,各部絕大部分的文吏都抱著案牘,前去政事堂對接了,所以在槐樹和松柏的簇擁下,都堂顯得格外寂靜。
從左丞廳里走過來的趙憬,立在面門簾后。
不久,戶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齡從走廊的拐角處出現。
兩人迅捷地互相拱手行禮,開始低聲密談。
“前日延英問對,待到其他宰執退去后,圣主單獨將仆留下,多談了半個時辰。”裴延齡率先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