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僧接著便脫下袈裟,露出半邊結實的胳膊,很難讓人相信這位已是接近古稀的老人,緊接著他掄起胳膊,用鐵錘將甕個打得粉碎,金銀撒落一地,然后便大呼說:“此乃平盧軍節度使李師古饋贈給大伙兒的,現在飲一盅酒,取一錠金!”
伊闕、陸渾兩縣的山棚們都攘臂齊聲歡呼起來,隨即就炙肉飲酒,拿取金銀,是好不快活。
那老僧又說,節度使李師古贈我千萬錢,發愿要在這里修筑一所大大的佛光寺,平日里大家幫襯得力,東都平盧軍留后院的訾家珍和門察二位將軍都看在眼里,這筆錢今日是見者有份。
當晚,洛陽城西神都苑,防御兵所營的田莊水渠旁,橫著一排排倒下的大樹,上面覆滿了菌類和雜草,但沒人將其移開,傳言這些樹都是皇帝在東都禁苑里的,安史之亂封常清敗退時,便從神都苑里渡過谷水而西,并將這些大樹統統砍伐放倒,當作抵御叛軍的工事。
燕雀鳴叫間,一股戴著斗笠,披著蓑衣和獸皮的山棚模樣的,沿著小路走過來,隨后便立在一戶防御兵家宅前,向女主人求水喝。
晚間的云,漂浮在林苑和寺廟間,宛若火燒般。
因為洛陽到陜虢、鄧襄間,全是大山,故而當地許多百姓不事農業,專攻射獵,結為山棚,防御兵和其家屬是司空見慣,那女主人見到這幾位,也不害怕,便開門讓他們到自家水井里汲水喝。
“主人不在家?”當首的山棚,舉起葫蘆瓢喝了一氣,就隨口問到。
那婦人就說,蔡州兵都打到許州長社了,朝廷派了宰相來坐鎮,所以我們河南尹領大部分防御兵,去伊闕那里駐屯,我丈夫便在抽點之列。
然后婦人好奇反問,你們不是伊闕、陸渾兩縣的山棚嗎?這時不應去佛光寺的圓靜和尚哪兒飲酒啖肉的嘛,怎有閑心來神都苑附近打獵。
那十多名山棚面面相覷,接著當首就拱手說:我等的棚,得靠澠池那邊,所以不認得圓靜。
“澠池的山棚,也敢來陸渾處來打獵,要是讓他們曉得,絕不會輕饒!”婦人大驚,便告誡這幫人。
山棚和山棚間,圍繞著打獵的山頭范圍,是有嚴格的界限劃分的,如有誰敢越界,必然會接受血的懲罰。
于是這群山棚急忙告罪,說我們隨即就走,說完那當首的還從懷里掏出一串錢,大約百多文,又給婦人一串茶餅,一份鹽,說請你不要聲張,不然讓陸渾縣山棚察覺我們,必然相斗,有所死傷。
那婦人貪財,就收下來,然后這群山棚就往西而走,很快消失在野外的密林。
但其實他們并沒有離去,而是借著夜幕,潛藏在神都苑的非山處,打燃了火鐮后,當首的取出枚竹笥來,從中抽出卷絹布,展開后正是東都的宮苑坊街圖,他用手指指著定鼎門邊的明教坊,“這里便是趙憬所在的宅第。”
隨后他手指又隔著兩條橫街,自南而北滑到第四處坊,“這里是河南府公廨所在的宣笵坊。”
最后他手指伊水與長夏門相連處的一處坊,“這里是平盧軍留后院所在的,興教坊。”
在他四周的十多人便頷首,明白了所有的計劃。
圖紙上,明教坊、宣笵坊和興教坊,恰好構成個不規則的三角形,夾雜著定鼎門、長夏門,也橫豎流過通濟渠、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