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局面,已然由不得吳少誠了。
降,朝廷不接受;
不降的話,戰火全在淮西境內,申光蔡三州的土著將入阿鼻地獄。
他必須要把個人的存亡榮辱,與整個淮西給捆綁起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道死!
于是李元平便給吳少誠獻出一條計策。
這段日子,淮西申州、光州,遵照吳少誠的指令,開始頻繁的兵員調動:安陸、固始等重要城池,隸屬于定額兵籍的駐防軍卒,開始猶猶豫豫、不知根底地放棄營砦,往蔡州汝南城前進。
至于吳少誠的親信,則滿布三州的村落、集市,臨時抽丁,標準真的是“一戶一丁”,無論貧富等級,上至六十五歲,下到十五歲,無不被簽發,如戶里出不了男丁,便要出女人替代,若是連女人都出不了,便抓不足歲的童子。
一時間淮西鄉間大擾,無數民眾被驅離田間地頭,然后發給件土絹織的袍子,外帶一襲青色粗布裹頭,一雙草鞋,一襲腰帶,就算是“入了伍”,也就算是要到營中吃糧,環繞城池,構筑木柵營寨,很多人哭喊著,說地沒人耕種了,衣衫也無人紡織,牲畜更無人牧養了,可蔡州軍吏和孔目們就惡狠狠對他們說:“等打退官軍再說,不然官軍來了,毀田、夷村、抓牛,你們也活不了!”
同時吳少誠還把軍府內蓄積的家底,大約三十來萬貫的錢帛都拿出來,在毗鄰的云夢澤、桐柏山里招募數千山棚盜匪,及牧馬的奴人,協同守城。
這時申州的義陽、羅山,光州的固始、樂安、殷城,各處的淮西鎮將帶著部屬,或兩千,或一千,前前后后開始齊聚于蔡州理所汝南,此刻吳少誠便邀請諸將前來軍府飲酒,等到各位鎮將坐定后,吳少誠忽然拍手。
隨即衙署內各門都忽然閉合,四面帷帳后,牙兵們各自躍出,持刀將筵席圍定。
諸將大驚失色,還以為吳少誠要對他們下殺手,可吳卻推開了桌案,跪在食堂的地板上捶著胸口嚎啕大哭起來,然后就對各位咕咚咕咚地磕頭,淮西諸將不曉得怎么回事,便也起伏著,給吳少誠回叩,食堂筵席頓時到處都是頭撞擊地面的聲響。
然后吳少誠抬手,其家奴鮮于熊兒捧著厚厚一疊的書信走出來,將其擺在案頭。
吳少誠便指著這些書信,一一介紹來信人,從中書侍郎高岳開始,然后是門下侍郎杜黃裳、陸贄,尚書仆射賈耽、崔寧,散騎常侍嚴震,還有朝廷各重鎮節度使等等,足有數十通之多,這時候吳少誠嗓音低沉,說:“先前高岳還坐鎮陽翟時,某曾派使節前去,表示我淮西想和朝廷消弭戰事,還天下百姓個安寧平和。可高岳卻由此要挾,替朝廷公卿及各鎮方岳,以書信賴脅迫我淮西,這些書信......全是他們聽說蔡州多美婦人,便要索求我等,將妻子送到長安去,入他們的甲第,給他們作妾。”
這些信件,全是李元平授意軍府偽造的。
“什么!”這時,淮西諸將大部分極度憤怒,怪不得高岳力主要征伐申光蔡,原來是要把我們的妻子淪為媵妾,簡直是辱人太甚。
其他一些將軍頭腦清醒點,覺得公卿們公然寫信向吳少誠要群女人,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太低,并不足信——吳少誠此舉,也算是魏博田家和淄青李家的保留節目,用盡所有伎倆,煽動本鎮軍人集團與朝廷對抗成仇。
但吳少誠接下來說的話,倒是無錯:“諸位,若是讓官軍入了我們申光蔡,某本人生死榮辱事小,此后四十萬蔡人陷入長安天子桎梏,遭朝廷遣送刺史、縣令來盤剝壓榨,索人得人,索物得物,個中慘酷,何堪言說?高岳索我等妻子為妾,只不過是肇始。先前某不能忍受這等苛刻條件,故而斷絕了和談,如是官軍才步步進逼,戰事才沒法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