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橫了裴延齡眼,就問是什么“猜忌污蔑之辭”。
裴延齡便說:“有無名子污蔑高中郎而今統制十多萬兵馬,制衡半個天下,對蔡州用兵一年,迄今還不攻下汝南城,非是不能,而是不愿,似有玩寇自重的嫌疑,還有更不堪的......”
“哦?小裴學士是如何聽到的,又是聽誰說的。”皇帝很冷峻地問了這句話。
裴延齡心中發毛,當然他是早有準備的,便急忙說這些全是不經的謬言風聞,臣對此是切齒痛恨的(反正我把讒言撒出來,但不認是自己說的,這叫替身攻擊),曾請京兆尹捕拿這群生事的無名子,可實在是難以尋蹤,只有......說完,裴延齡便從袖中抽出一卷稿來,說這謠言啊,都成書了。
皇帝便將那書稿取來一看,題頭名字叫《高唐云夢》,翻了翻,里面沒談楚王和神女的風流韻事,倒是穿鑿附會,說了許多高岳大權在握,借削除藩道的機會,實則是在篡奪唐家的江山,早晚這高和唐,將不分你我,合而為一的。
皇帝大怒,又看這書中的字體,全是雕梓刻印,根本看不出是誰的手筆。
“這是最近流傳最廣的妖書,不知何人所作,都用雕梓印制,肆意攻訐陛下和中郎,長安城看過的人何止萬千啊!”裴延齡是痛心疾首。
“全是一派胡言。”皇帝想了想,鎮定下來,將書稿扔在一旁,冷冷地說,現在朝廷銳意剿平淮西賊黨,長安內外總有些人想要維系強枝弱干的局面不變,總覺得王法管不到他們的頭上,可惜都把事情想簡單了,接著皇帝的手指重重地虛戳了數下,語氣很嚴厲,“那是過去,馬上就是這些亂寫妖書、風言稿的,巡城監和京兆尹也有的是辦法把他們從地窖里掘出來處刑的!”
“是,是,圣主所言極是。”裴延齡捕捉到了風向,便很明智地縮了回去。
這時候幾位中官走來,對皇帝低聲說如此如此。
皇帝便讓裴延齡回去好好把度支司還剩下的錢帛支給前線,隨后就離去了。
“什么,竟有此事......”金鑾殿東堂的精舍小閣里,看了靈虛遞送來的高岳密信,皇帝吃驚不已。
而后他來回踱了會兒,咬牙切齒,“這吳少陽還真的是困獸猶斗,覆滅在即,還不抓住任何能翻身的機會,所以要真的讓吳少陽茍活下來,便等于是縱虎歸山。另外,那田緒、李師古、李萬榮輩終究不是善類,朕可算把他們都看清了,這些獠奴不除去,國將不國。”
“爺,聽聞那宣武鎮的奏事官已過了潼關,如如何處置?”靈虛說。
皇帝想想,便說今晚朕和陸九會商議的。
入夜,金鑾殿處載筆的陸贄,和當直學士李吉甫,聽聞了這個情報,面色無不震變。
自從朝廷和淮西對戰以來,什么藩鎮彈劾罷免宰相,雇傭山棚刺殺宰相,移花接木嫁禍于人,死灰復燃東山再起,兔死狐悲李代桃僵,乃至什么騾子兵奇襲東都,官軍和蔡賊更迭內訌......一招接著一招,你來我往,各方高手云集,有心無意、陰謀陽謀的斗法是天花亂墜......連陸贄和李吉甫這樣的人物,都是嘆為觀止,覺得能經歷此大戰絕對不虛此生了。
吳少陽連死人頭腦袋都能玩出花來,也算是曠古爍今。
其實連皇帝心中都連呼刺激。
比炎炎夏日吃糖霜冰乳酪都刺激。
“蔡賊雖然奸詐反復,但也就到此為止了。”陸贄率先定調,他覺得這群蔡賊折騰得越兇,反倒死得越慘,朝廷以不變的方針,一貫鎮壓到底就可以。
李吉甫呢?從私人角度他巴不得高岳完蛋,但是從公義來說,高岳力主削藩,又是那么吻合自己的理念。
李吉甫畢竟是政治家的角色,關鍵時刻不會把私人恩怨凌駕在國家層面上,他就向皇帝獻策說:“吳少誠既身死,其頭顱可謂分文不值,宣武、魏博、淄青想哄抬價錢,干擾平蔡的戰事,朝廷就必須把它給打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