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王伾的話,太子又動搖起來。
良久,他對王叔文說:“就算給韋皋、高岳、杜佑封王,世襲藩國,也無不可罷......”
王叔文又激動又痛苦,他對太子說:“之前我們見韋皋、高岳都是忠臣良相,認為他們都是以天下為己任的,但如今看來......殿下你可得知道,當初武周也正是借封禪泰山,宣揚‘革唐之命’的!”
“封禪的經典論據,似乎都是儒生制造出來的;而封建天下,也是儒生們津津樂道的圣賢之道。解鈴還需系鈴人,現在我皇唐待儒生不薄,他們也未必會借著什么符瑞之說,來搖動國本吧?”太子現在稍微又燃起了些斗爭意志,但對斗爭的嚴酷性還抱著幻想。
故而劉禹錫不以為然,他對太子說:“我唐立國來,信佛的有,信道的也有,卻真的沒有將儒學立為國本。儒生想要入仕,卻又被門第和科舉所拘限,有大批沉淪不得志的,積怨頗深,未必心向我唐。昔日漢武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就因行霸王之道,不得儒生認可,儒生便在漢宣之世蜂擁而上,居然要求漢家應早日擇選大賢,禪讓于彼,故而王莽篡漢,豈無他們在背后支持?依愚見,封建論和封禪論都可駁倒,但不能寄希望于儒學,且此后朝廷得擇選佛或者道為顯學,只因儒學對至尊大權實在有害,一旦被其挾持,后果不堪設想。”
“先生大才,足可駁倒封建論,這非但是寡人的想法,也是陛下的意思!”這時太子急切想請劉禹錫出山。
劉禹錫便說,我自然當仁不讓,不過才學有限,害怕會因此敗事,以我的看法,只要委任另外一人足矣。
“莫非是?”
“然也,正是河東柳子厚。”劉禹錫報出了朋友的姓名。
太子對柳宗元的才學當然毫無意見,而王叔文也深表贊同。
此刻又是王伾畏懼,他說柳宗元先前可是任職于光州巡院,和衛國公高岳間的主賓關系那是相當密切,高岳待之如父對子般,現在讓柳宗元來駁斥封建論,豈不是“所嫁非人”乎?
“是何言也,子厚豈是公私不分之人,而今郡縣、封建的論爭關乎整個天下所歸,子厚并不會袖手旁觀。請將此事,交于在下。”劉禹錫將王伾說得羞慚莫名,接著就向太子主動請纓,說柳宗元服喪期間,先是前往邠寧依托他在那里當幕僚的叔父,隨后再轉而南下,準備前去鄂岳、湖南游學,現在恰好在商洛道中,我愿追及,懇求他行此事。
數日后,劉禹錫突然被任命為“太子括書使”,說是要替東宮前往民間收集各色圖書典籍,以備刊印儲備,便出了京。
對此無人有什么額外的懷疑,一時間權德輿、劉德室、李絳等,都前往灞橋為他踐行。
而延英殿內,皇帝則向宰相們挑明態度,他拿出那篇主張再行封建論的文章,質詢杜黃裳、陸贄等說,要是封建的話,你等到底算什么?你等是輔弼朕治理天下的,封建之后,中書門下堂牒都飛不出潼關,如此奈國家何?又奈國庫何?
杜黃裳、陸贄、韓洄、鄭絪四位宰相,只能回答說,再行封建確實不妥,不過想要平息言論,必須得有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的“公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