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封時和高岳一番對話后,皇帝的心靈暫時安定下來,可轉瞬他又有了新的擔憂,讓他驚懼不安。
椑車,是告訴朕,存不忘亡的道理。
那么,封禪會不會有去無返呢?
“高郎,高郎呢!”忽然,皇帝喊起來,帶著乞求的語氣。
他急忙找來近身的中官,要他去咸林館的屋宇里找高岳,哪怕高岳就寢,也要他來。
皇帝請求,高岳佩劍,在今晚守在朕中殿外的館舍中。
等到高岳攜云浮劍,在提著燈籠的中官指引下,從側邊登入中殿的軒廊處時,猶自能聽到皇帝在帷幔內的詢問聲不斷,“高郎,高郎來了沒有?”
“陛下,臣岳在此。”高岳立在軒廊處,對內里大聲說到。
中殿帷幔里,在火光里看到高岳的身影后,皇帝原本焦躁的聲音立刻安靜下來,持續了不少時間后,皇帝才悠悠開口說:“車駕回京后,所有事也都仰仗高郎了......”
“請陛下安心......”
可還沒等高岳說完,皇帝就打斷了他,“高郎可否將淮海行中書省托付給參知政事,或者,或者高郎情愿許可的話,則杜黃裳前去替手,高郎或可重歸京師,為朕守中書侍郎平章事?”
高岳剛準備開口規勸時,卻感受到皇帝最后的語氣都帶著種濃濃的哀愿。
現在皇帝已經沒有什么可憑仗的力量了,財權沒了,近臣也完了,禁軍也無法控制,和多位宰相也鬧翻了,他現在的希望,就是能和高岳重歸于好,靠高岳維系自己。
所以他才希望高岳能留在京師中樞,伴在自己的身邊。
看高岳不回答,皇帝索性哭起來,公然說:“朕的家人,在將來全都要托付給高郎你,難道高郎獨沒有半點君臣之際的情分嗎?”
“陛下,不若如此——來年,臣即將卸去淮海行中書省平章事,到那時臣愿回歸中樞,為陛下載筆金鑾,若暴起猝然有此變動,并不合臣岳和其他宰執方岳達成的規制。”
皇帝的情緒這才緩和些,說好好好,這樣也好,然后皇帝就說:“朕從封禪籌備到告成這段時間,夜不能寐,神思苦傷,噩夢連連,所以在回京的前夜,希望高郎能暫且委屈自己,為朕持劍守在中殿外。”
于是高岳答應下來,便仗劍坐在中殿外。
華岳上空,耿耿星河,綿長無際。
軒廊那邊傳來微微的嘆息,高岳轉頭,只看到應該是靈虛,可轉忽便避讓不見。
高岳也沒有起身。
那夜,皇帝總算睡得安穩。
而后,華岳下的咸林館內,成千上萬的皇族、官員、中官、宮人、禁軍,翠華搖搖,開始往長安城方向,踏上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