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長安忽然召輔國大將軍渾瑊,自河中府蒲城來京,接著宰堂圓議宣布,淄青平盧軍李師古背負朝堂,侮蔑圣主,發天子六軍師旅征討之,由天子授予節鉞于渾瑊,為都統元帥。
此刻已經移駕在興慶宮住下的太上皇李適,躺在搖椅上,搖著蒲扇,聽到這個消息后,悵然良久,接著幽幽嘆息說:“為何朕削藩時,面對的是王武俊、李正己、朱滔、李希烈、吳少誠輩,都算是一時人杰;現在卻全是李師古李師道這樣的酒囊飯袋,擒來全不費氣力,白白成全了,他的英名......”
旁邊的焦希望就寬慰上皇說,那也是大家你把路鋪好了,后來人才走得順暢。
說完,焦希望便把剝好的橘子遞給太上皇。
“有些酸。”太上皇嚼了兩口,評價說。
這次征伐,是新皇李誦繼位來第一次軍事行動,所以格外得到重視。
樞機院先下牒,點集神威殿后軍一萬,并一萬五千奉化軍、四千靜塞軍,交給渾瑊,以渾瑊為“淄青招討行營都統”。接著出征前一日,于武成廟前舉辦“纂嚴”儀式,所有軍將士卒全部戒嚴整裝,列成陣勢,自夜至晝,并將御幄、輅車等排好,于郊外搭設祭壇,烹殺黑牛兩頭。當日未明前一刻,朝廷文武百官按照班次列在宣政殿中,各色兵杖陳設四周,而后李誦頭戴武弁出閣,登上鑾輿,前后全是文武大臣及軍隊將士簇擁保護,由太常卿引路,至祭壇處,新皇遂下鑾輿,親自步入內壝門(壝,祭壇四面的矮墻),登上祭壇飲福酒(祭酒、啐酒、奠爵),三軍將士們山呼萬歲,而后浩浩蕩蕩離開國門,趕赴征戰之地。
征伐大軍行動十分迅速,很快就越過潼關。
宰堂的文牒追隨而至:同華、金商、渭北三處軍政合并,建“京兆直隸行中書省”,會府在華州鄭縣,最高知省官并不是中書門下侍郎,也只是參知政事,以求宰堂能“以高馭下”。
第一任京兆直隸行省的參知政事,由杜黃裳舉薦的右衛將軍薛平出任。
這位薛平也不簡單,其是名將薛仁貴的曾孫,不過他父親昭義軍節度使薛嵩,最早卻是和安史是一黨的,后來歸順朝廷,大歷八年(773)薛嵩死去,昭義軍士卒要仿效“河朔規矩”,自行擁立薛平繼任旌節,薛平表面答應,可私下地卻帶著父親的棺槨逃往長安,此后始終宿衛南衙,在虛職上無怨無悔一干就是二十來年。
同時,陜虢、汝、陳許也合并,成立“都畿直隸行省”,會府設在許昌,此后東都留河南尹杜亞只管洛陽(市高官)一都,都畿直隸行省首任參知政事,由神威將軍張萬福就任。
張萬福當時已八十三歲了,可接到命令,明白新皇當時對他所言的意思,只說“老仆時日無多,在行省內只求為朝廷找尋提拔數位賢才替手便好”,然后白發蒼蒼,單人騎馬,僅帶著數名隨從,便走馬上任,往許昌而去。
而原本駐屯此地的神策京東三軍(龍驤、鎮義、忠武),悉數交納伍籍、兵符于樞機院,而后和渾瑊的征討行營合流,繼續往東,目標似乎便是河陰。
渾瑊剛過澠池,便發布命令,讓汴宋的宣武軍、徐泗的武寧軍、懷州河陽軍、鄭滑的義成軍,各為先鋒,開始準備進討李師古。
汴州城內的宣武軍府大院,董晉笑瞇瞇地坐在堂上,司馬陸長源、判官孟元度分坐左右,院中廚子吆喝聲不絕,抬著食案走來走去,足足三百名宣武“廊下牙兵”盤膝坐滿了院子,用食箸和匕首,切割著各自面前的羊肉,時不時舉起上好的燒酒,就著肉灌下去,喉嚨和發髻間冒著熱氣,咕嚕咕嚕作響,騰騰彌漫。
宣武共有兩千“廊下牙兵”,其中每日到軍府內當直的有三百人,其他的都駐防于牙城中,只聽都知兵馬使韓弘、劉逸淮的命令。
而今宣武軍的軍政機關分割開來:政務是董晉的,衙署便是軍府,而軍務則是韓弘的,據點在牙城,甲仗樓和軍資庫也在牙城里——整座城巍巍如頭饕餮怪獸,隨時居高臨下,監視著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