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今大敵當前，勛貴世家，朝上袞袞諸公，焉能不知覆巢之下無完卵？若韃靼真的攻入神京，總有萬千財寶，恐怕都化為烏有，甚至性命難保！所以臣請陛下下旨，讓當朝百官捐獻銀糧，共度時艱！”，董首輔大義凜然喝道。
聽到這話，不要說隆正帝，就是在場眾多高官都嘴角一撇，這種話說過多少遍，誰當真？所謂上行下效，太上皇南巡哪次不花個百八十萬兩？遠的不說，就說還未完工的太上皇皇陵，已經砸進去不下三百萬兩白銀，而且還在燒錢中。隆正帝繼位不久，欽天監就開始為他尋找龍脈安葬之所，又是一大筆白花花銀子，怎么地，等到抵御韃靼人就沒錢了，國庫就空虛了？天下是你敖家的天下，你自己都不掏銀子，還真指望大臣精忠報國？
立刻有大臣叫苦，紛紛叫屈，反正各個叫窮，兜里沒銀子，甚至還要靠著借貸才娶了第十房小妾。唯獨戶部侍郎周陽緊鎖眉頭，一言不發。
周陽心中斟酌良久，權衡利弊。周陽無論是正妻還是小妾，都沒給他留下一兒半女，唯有少年時不經事，與寡嫂做了不可描述之事才生了一個周暉，現在周暉深陷大牢，若是不搭救，自己可真的要絕后了。
想到董首輔剛剛做出的承諾，他一咬牙，在喧囂的叫嚷聲中，氣沉丹田，低喝一聲，“臣周陽，愿毀家紆難，捐獻五萬兩白銀！”，五萬兩白銀，對于周陽來講，稱不上傾家蕩產，但也足以傷筋動骨，畢竟他窮苦人家出身，為官后能撈的時間也不長。
這句話一出口，場中眾人皆是一愣。一個個盯著周陽看，若是目光能殺人，周陽肯定會被千刀萬剮。
周陽知道自己這么做是犯了眾怒，將來后患無窮，但為了周暉，豁出去了，幸好董首輔也不是想趕盡殺絕，“諸位大人，勛貴！所謂士為知己者死！當今陛下和太上皇英明果敢，為了陛下，我們當生死不怕，還在乎區區身外浮財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說實話，我家里也不寬裕，但為了太上皇，為了皇上，為了大梁，我決定抵押府邸，向大梁票號申請貸款五萬兩，獻給朝廷！”
聽到這話，眾人眼前一亮，不出兵打韃子是不行的，必須得有人出錢，否則大家財產也可能不保。大梁票號不就是皇帝家的嗎？這拿著皇帝錢給皇帝辦事，可以做啊。等韃子退了，大梁票號想要錢，就哭窮，就不信真能把這么多大臣都趕出去睡馬路！當年太上皇南巡，功勛大臣向戶部借了不少銀子，到現在都沒還，這次韃子扣邊，向皇上借錢，難道就要還嗎？
頓時，大臣們相互掃視，傳遞信息，終于有德高望重的官員出來認捐，“臣慚愧，家中羞澀，只有祖上留下來的陋室幾間，待會回去便抵押給大梁票號，認捐五萬兩！”，眾人聽到后不由得暗自嘲笑，那老東西的家內城占地六十余畝，曾公然宣稱建造時候花費了近二百萬兩銀子，怎么地就成了幾間陋室？
周陽的戶部侍郎品級不低，所以大多數人按照官職捐款，都在一萬到五萬之間，架不住人多，稍稍一會兒，就湊齊了百萬兩。
隆正帝皺了皺眉頭，看向董首輔，董首輔微微頷首，示意他稍安勿躁。
隆正帝卻不管董首輔暗示，急忙止住眾人，“好啦，大梁票號如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銀子！”，這些銀子可都是從大梁票號往出拿，那無異于割皇帝的肉。抵押房屋貸款，說得好聽，收不回來錢，到動真格時候能將這些大臣都趕走收房嗎？
隆正帝心中氣惱，原指望董首輔能整出什么好主意，這倒好，那些銀子拿出去，跟肉包子打狗唯一區別也就是狗不留字據，人還能看到字據。
隆正帝沉吟道：“大梁票號銀錢不足，恐一時難以籌集百萬兩現銀，難以滿足大家的拳拳愛國忠君之心。大梁票號可以提供一部分貸款，這樣吧，內閣大臣從大梁票號貸款，其他愛卿就從別的票號貸款吧。”
哪家票號背后不站著在場的某個或某幾個人？皇帝要動一兩家票號自然沒問題，但想要動這么多人的利益，無異于癡人說夢。
“陛下，臣只信大梁票號！”，大臣們呼天搶地。
隆正帝臉色變得很難看，“眾愛卿家貧，也罷，就讓那些富商捐款吧，去歲神京知報搞了個什么商賈世家排名？按照那個排行榜，讓他們捐款！”
實際上，大梁自太祖以來，商人地位就比前朝提升不少，商人子弟甚至可以科舉，多年下來，這些商人與朝廷官員間關系復雜，讓他們捐款，也是很難行得通的。果然，隆正帝這話一出，便有官員上奏，“太祖在告天柱上明確列出禁止向商賈平民攤派。陛下此舉與攤派無異，豈不違背祖制？現今城內小報瘋狂傳遞太祖之嘆之事，此令一出，恐動搖國之根基！”
這話有理，太祖當年在告天柱上列出十幾種稅收名目，并規定最高稅率，除此之外，不得向商賈或平民再行攤派加稅。所以朝廷歷來都是非強制的募捐，募捐效果自然感人。
隆正帝臉色變得鐵青，一抬頭，忽然看見北靜郡王水溶，那可是四王八公集團集團的代表，如今唯一的異姓王。“北靜郡王，為何你一言不發？”
水溶一陣苦笑，大臣們可以說拿府邸抵押從大梁票號貸款來搪塞皇上。他能說嗎？不能！勛貴家的府邸本就是御賜，勛貴只有使用權而無所有權，怎么拿去抵押？若是拿古玩字畫等物抵押，可真就是抵押了。
“臣惶恐，臣等勛貴之祖宗，得天之幸，隨太祖起兵。臣等亦是兢兢業業，從未敢懈怠，日日夜夜思報皇恩，不墮祖宗威名輝煌。然而，這些年來，錢財是進的少，出的多，勛貴之家困頓者甚眾，甚至有些人家已經做出有辱體面之事！臣原想向皇上請求，能否給勛貴中困頓者一定資助，以使其不失體面，不使祖上蒙羞。但今日聽到朝中大臣所言，深感愧疚，回家必然自省，豈能因個人之事而拖累朝廷，讓陛下憂心？”
好嘛，勛貴不找皇帝要錢已經是為陛下解憂，為朝廷盡忠，還想向勛貴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