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簡短的刀刃割開了正午時分的塵囂,在無數人的見證下,他把手中的刀送進了尸體的咽喉,并且再次筆直地站起來,仿佛鯨魚破開水面那般,大聲地向所有人宣布...
“人是我殺的!有什么盡管沖我來!與這位恩人無關!”
他的聲音無比豪邁,也無比的輕狂,天空綻放的光芒,云層飄移,仿佛是要特意為他騰出一片又高又遠的藍天,好讓純凈的太陽光肆意地照耀著他的自豪。
從他把刀子藏在褲兜里時,他就想過會有這種結果。
尤其是在挨揍的時候,他有好多次都想過要拔刀,殺掉這幾個混蛋,宣泄怒火,趁亂逃跑,可當他看到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就怔怔地站在他的后面時,他又不敢了。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的仇恨,他的怒火,原來是這樣的不堪一擊,他不可能放棄她們,他更不可能將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就這樣丟給她們。
因為他是家里的最后一個男人了啊。
父親在不久之前死在了那場血腥的鐵雨里,家里一下失去了支撐,他只好沒日沒夜地上工,無論是什么活兒也干,拼了老命地壓榨自己的體力去換取維持家計的錢。
可經過層層剝削,實際上,他的努力有很大一部分都流入到別人的口袋里頭,而余留下給他的,不過是幾個勉強能夠讓他一家三口就著一小碟皺巴巴的咸菜,吃上一碗寡淡的米粥的銀錢。
看著越來越面瘦饑黃的妹妹和母親,看著在失去了父親支撐之后,越發落魄的屋子,他生來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有用,就像一條只會給家人添堵的廢柴。
他渴望賺大錢,渴望燃燒自己,成為一條能夠照亮家人的廢柴。
他無比無比地渴望賺到能讓母親和妹妹過上富足生活的大錢,可努力工作這一條路讓他看不到希望,于是,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又仿佛是機緣巧合,總之他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某個簡陋的賭場,一步一步地陷入了貪婪與**的深淵。
就像絕大多數的賭徒一樣,在一個個耳熟能詳的暴富傳說中,他滿心滿意地認為自己能夠把控自己,認為自己能夠見好就收。
一開始,他確實嘗到了甜頭,不勞而獲的感覺簡直不要太過快活,甚至讓他看著街邊上那些正在努力工作的人,一個個都蠢得不像話,自己坐在賭桌前,押上一個下午,很有可能就賺到了他們累死累活,干滿一整年才能到手的錢。
他們的腦子,怎么那么蠢?
他們的膽子,怎么那么小?
他們的性命,怎么那么廉價?
他們的努力,怎么就那么賤,那么不值錢?
他們的活著,有意義么,有意義么?
那時候意氣風發的他,心里面不免開始瞧不起這些與他一般出身的人。
于是乎,他就漸漸地開始驕傲,自滿,漠視一切,以為命運的一切饋贈總是來得那樣的理所當然,就算偶有失手,也會很快補全。
因此引發的結果就是...
在不經不覺之間,他就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了賭桌上,并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所有積蓄和籌碼都被別人統統拿走。
帶到某個他看不見,也不可能知道的地方。
而此時此刻,他的母親卻在陽光底下失落地垂下手,為了自己沒能挽回到兒子而慚愧不已,乃至于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是想替這個人去死么,”有人坐在那棟破爛樓房的頂端,“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自古以來就一直存在的道理,小子,我欣賞你,準許報上你的名來...”
“我戴木頭,不殺無名之輩。”那個滿頭金發的男人微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