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封閉、自滿、卻又空虛。
也不知道是不是力量來得太過容易的緣故,還是位置站得太高的緣故。
腦海仿佛側開了一個洞口,他漸漸地把過去二十多年人生經歷中一點一滴學來的美德給逐個丟掉了。
迷糊中,他似乎變成一個巨大的嬰兒,躲在自以為無懈可擊的硬殼里。
他大聲地尖叫,發狂地譴責。
他憤世嫉俗,認為自己才是天選之子,此前的默默無聞,只不過是生不逢時,懷才不遇罷了。
在那越發張狂的風嘯里,他用力地揮起那把鋒利的闊劍。
準備切斷勒住他的那條長藤,準備分割這株該死的海葵花,扒它的皮,拆它的骨,將它碎尸萬段,用它的死亡來告訴它…
老子才是這里的大爺!這個世界就該是圍繞著老子旋轉!
….
可這個可憐的巨嬰到底還是命途多舛。
當他舉起劍,作勢要斬的時候,海葵花就用另外的長藤捆住他握劍的那只手。
而當他伸出另一只手作勢要扯斷那條濕漉漉的長藤的時候,海葵花又揚起另一條長藤,結實地把他另外一只手也捆住了。
然后,他終于開始意識到不對,想要轉身跑路。
可這頭大海里來的怪物似乎是擺明了存心要和他作對,甚至還得寸進尺地捆住了他的腰,他的雙腳,發狠地把他往自己的懷里,用它那合攏的花苞緊貼著他的胸膛。
在他如困獸般掙扎的途中,天地間無窮無數的發光粒子被這株海葵花的藤蔓所吸收,蓬勃的生機在它的表皮下流淌,呈脈沖的狀態,契合呼吸的節律,緩慢有序地輸送到封閉的花蕾之中。
這株古老植物竟然在呼吸。
當它的光能存儲到一定的程度后,仿佛得到了神性的提示一樣…
它的萌發獲得了無以倫比的催化,發生在那波浪平復、風停雨止的一瞬間。
仿佛有人在天幕之外按下了快門,驟然亮起來的閃光燈,將一切的黑暗盡皆驅散。
當風雨打破了時間的禁錮,再度飄搖著揮灑之時...
煙波浩渺,海葵花寂靜地盛開了。
海天之間一片清白。
古老而又純粹的光流由花蕾中迸射,轟地擊落在那個鋼鐵巨人的胸膛,令得世界為之色變的力量沖頂著他,在橫流繚亂的大海中,畫出了一條神圣的直線。
宛若神話中的那位帶領族人逃向生地的摩西,他在同樣憤怒,同樣咆哮的大海之前高高地舉起神杖,請求仁慈的上帝施恩于他的這些痛失家園的族人們。
而全知全能的上帝聽到了他的請求,沉默地予以他回答。
于是,讓人們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
巍峨的大浪推起海潮,使得海水向兩側分離,豎起兩堵高高的水墻。
游魚在水中吐息,人們虔誠地踏入上帝為他們開辟的道路之中。
他們亮起火把,看到了這條道路的盡頭是大海的另一處邊緣。
那里同樣有著陸地,有著草原,有著森林,有著日月,有著星辰...
可它的上空卻漂浮著厄運的迷霧。
它的本質似乎仍然跟他們失落的家園一樣,什么都有,唯獨缺少了...希望。
以至于讓人們讀不懂,上帝究竟是在幫助他們,還是責罰他們繼續承受苦難。
倘若他們未能渡海,想來后世的集中營內就會少去很多的慘劇…
但即便如此,戰爭依然是不可避免的。
....
“人類是唯一需要依靠希望來維持生存的動物。”
在巨人被光流頂撞到天企城那堵高聳的城墻之時,在被關在鋼鐵廢墟里的林小路失去意識之前,他腦子里最后想到的…
卻是他的那位分明不是人類的老二哥跟他說過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