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瞑再回時,一林翠竹已成瓊枝,看雪勢,比之年初還不遑多讓。果真壑園并無馬車來,城中到處都是御林衛來回巡街,逸白多有為難,薛瞑便未強求。
真論起身份,壑園到底只是醫館一間,違背皇令馭馬行走于鬧市,確然張揚了些。他存了輕微私心,雪中撐傘共渡想想也是一樁風月事。又怕薛凌不喜,特攜了兩柄竹傘攬在懷里。
薛凌早有預料,逸白何許人也,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馬車過來。她本喜雪,更想悠閑些行將回去,只能說恰和心意。
伸手接了傘來撐開,二人同行依舊是走的來時路,閑話間將兵符之事商議的更穩妥了些。當初江府和逸白辦事時,薛瞑皆有插手,不愁找不著路子,也就是須得費些手段,免教走漏風聲。
這些有得沒得,薛凌都和盤托出,倒不是對薛瞑多有親近,只是覺得此人是該跟著她。君子喻于義,她對薛瞑有救命之恩,小人喻于利,江府已經完了,就當薛瞑以前是幫江玉楓辦事,而今也該另投明主。
她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在傘沿下輕笑著用偷眼看薛瞑,說不好此人是君子還是小人。但無論是哪種,都該跟著她不是么。
薛瞑似略有察覺,卻又將傘沿壓的極低,始終保持著一步遠的距離跟在薛凌側后方。忽聞薛凌嘆道“可惜江玉楓還沒死,我與江府,總是有些交情在,做不出這般事來。”
薛瞑沒聽出個中意味,只當薛凌是口隨意閑話,便沒作答。又聽她道“可他活著,我總是覺得不暢快。”
薛瞑抬了些傘沿,只能看見薛凌傘面下后腦勺處些許碎發。可他總覺得前頭姑娘定是嘟著嘴,眉眼似嗔還嬌。
他便毫不遲疑“那就讓他活不過今晚。”
他這般肯定,反而像是故作諂媚的假話。薛凌頓腳回身,笑道“你都不問問他為什么該死啊。”
二人傘沿相撞,傘面上落雪飄開。薛瞑終將傘抬起了些,看著薛凌,理所當然的回道“為什么要問呢。
各人有各人的命,到了要死的時候,死掉就好了。當初我要死的時候,也不曾問任何人要過緣由。”
薛凌愣了片刻,又霎時通透,跳將起來敲了一下薛瞑傘面,笑道“你說的對,是沒什么緣由。走走走,回去了。”
她轉身,步子比方才輕快許多,她終于對薛瞑徹底放心。
薛瞑停了一瞬才續跟上,他仍舊分不清薛凌的喜怒哀樂都從何來。又聽她念叨,說是無妨無妨,也就是多咬兩下牙罷了,犯不著非得讓江玉楓如何如何。
他還是默不作聲的笑,絲毫不覺薛凌前后不一,反覺她反復猶豫的模樣跟小兒無異。
天將黑時二人總算回了壑園,逸白早早在等著,見了薛凌即為著馬車的事告罪,薛凌自是應承便罷。另道“雪這么大,人趕的及么。”
薛瞑在一旁聽得摸不著頭腦,逸白笑道“姑娘放心,開青不遠,今夜必是能到。”
薛凌拍掌叫了聲極好,閑話間說及要讓薛瞑去辦些事,以后在園里,還請逸白多給些方便。
逸白了然于胸,這意思,薛瞑以后就是自己人了。當下跟薛瞑也抱了拳,寒暄道是相互照應。
不多時晚膳傳了來,逸白賠笑退去,出了房門,搖著腦袋內心嘀咕了一句。江府送來的人,薛家姑娘居然就真敢用,不知這里頭是個究竟。
然經黃靖愢一事,他也瞧出薛凌看似隨性,實則心細,至少不擔憂被薛瞑蒙蔽去了,當下再沒多想。
于薛凌而言,黃靖愢之死已經塵埃落定。對霍云婉來說,卻是還要等,等魏塱是否拿出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