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輕嘆了口氣,想著李敬思官大譜大,忘了槐花何時開也正常,自個兒還生來就不曾留意這玩意兒幾時開,人家無非往前走,怎么就自個兒天天往回看。
外頭車夫還在念叨,說的是今日不見壑園小廝跟著,姑娘到底是個姑娘,獨自一人往李府走,傳出去就是瓜田李下,擱在尋常人家,哪里得了哦。
她半瞇著雙眼,仍舊是靠在車窗上,既沒答話,也沒喊人住嘴。有這么個蠢貨念念叨叨,說的是些芝麻谷子大點事,語氣卻跟天塌了一樣,真是有意思。
薛瞑曾問,這人蠢笨,何必留著。
蠢笨有什么不好,唯有在蠢人面前,那根日日繃著的弦才得片刻松弛,像極了嘔心瀝血的帝王,養兩個只會歌功頌德的諂臣。
為求戲真些,回到壑園,薛凌不忘遣了個人去跟逸白只會一聲,說是沈元州那處并無大礙,不必放在心上。
數日一晃即過,人不在身邊,方知重要性。薛瞑離京幾日,院里越發無趣。含焉忙的飯都顧不上吃,晚間來給個總賬目也是匆匆忙忙。
薛凌本備了些說辭,類似旱則資舟,水則資車,如今正是各方動亂,備糧也是合乎其理。然含焉并未問起過,賬目上大衷米面來往所為何事,鹽鐵去送又為何人。
不問也好,省了唾沫。
十四日午后,她已在拾掇東西,打算下午往隱佛寺給老李頭燒香,晚間就此住下,第二日直接去霍云婉處即可。
這幾日天晴,園中花香猶盛。消息又多傳了些回來,垣定仍未城破,只是戰事一日慘過一日。第一批抽丁悉數造冊,全部趕赴垣定,從西北調回來的兵,亦往垣定進發。
魏塱是想以人多勝人少,死困垣定。天家正統,有各地支援,錢糧皆是不缺。黃承譽身為逆賊,困守孤城,若黃家其他地方的兵力不能來救,城破早晚而已。
而安城文書,則是胡人勢猛,沈元州有意兵退烏州。這些俱在意料之內,是而逸白只是傳了話,都沒親自與薛凌商討,或然也有等她見過霍云婉之后再說的打算。
另來是昭淑太后下葬一事,說來凄慘。古語入土為安,然眼看著二月過半,不日即是梁成帝忌辰。文武商議,昭淑太后是要入帝陵的,莫不如干脆多等兩天,忌辰再開地宮,送太后與先帝同歸。
如此一算,昭淑太后還得在冰棺里躺好些日子,得虧不是盛夏。魏塱不知是對此提議如何看待,只自從上回司天監算準天數,顯然這位天子對司天監頗有倚重。
開卦問兇,正是大吉之兆。薛凌聽得笑,畢竟梁成帝死在哪天,那天一定是個好日子,不然這話怎么編啊。魏塱幾時埋他老母,也算不得大事,就這么罷了。
除卻這些日折出來的元寶,又添了香燭紙錢,將籃子塞的滿滿當當。拎起來晃了晃,薛凌又從格子里掏出一疊紙來。原是她別出心裁,搜羅了些藥方。
這玩意說值錢,那就值錢,說不值錢,實則不過幾張紙而已。老李頭在世,總想要別人的方子,燒過去,也省了他心疼糟蹋東西。
將東西塞進去蓋好蓋子,原預計著申時末出發,這會未時尚沒過半,薛凌思量著再躺躺,寺里床小被褥硬,雖不嫌棄,到底不爽。
這廂人卸了力道剛要往床上倒,底下人來傳,說是有個張棐褚張先生在外求見魯姑娘。薛凌挺直了腰坐起,既不知張先生是誰,也不知魯姑娘是哪位,耷拉著眼皮煩道“尋魯姑娘就去姓魯的人家尋,張先生就往姓張的人家走。”
丫鬟絲毫不覺尷尬,輕笑催著快些,說是白先生交代過的。薛凌沒奈何,起了身跟著往外竄,只說別耽誤了給老李頭上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