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這會還能透過紙上墨跡看到當時張狂,是垣定那條暗河洶洶,蜿蜒成橫撇豎捺。
與其說那些時候的忐忑是猶豫要不要,不如說是擔心成不成。
薛暝也瞧見了那張紙,此時才知,這不知春三字,說的大抵是臨春。他猜不到此地與薛凌有何淵源,只覺這會不好上前細問,屋內寂靜良久后,紙張隨著人手砸在桌上,而后是薛凌一聲壓抑嘆息。
薛暝垂頭不忍看,卻聞薛凌道“你過來。”行至桌前,又聞她細細交代了薛宅方位,讓薛暝去看看。
沒記錯的話,那破爛袍子該在那破爛地兒。霍家事結后,自己再沒去,也就沒收,卻不知如何,落到個無賴賭徒手里。
薛暝一一應了,剛說要走,又被薛凌叫住,悲戚難掩“還有一處你也順路去瞧瞧。”
薛暝等了片刻,薛凌說的是存善堂所在。
薛暝忙轉身,兩處來回,饒是趕的急,仍是個把鐘頭盡了才回到壑園。這中間又在存善堂多呆了些時刻,原是他以前曾瞧過薛凌殘筆,只能勉強認出滿堂濟世手,懸心之類的幾個字,當時是在不知寫的啥。
今兒站到存善堂門口,才瞧見門口聯子掛的是長恨身無濟世手,但求胸存懸壺心。
粗看之下,還以為薛凌寫的正是這個,仔細回憶,又覺有幾個字怎么也對不上,瞧了好一陣才離開。
回時本是直接走了薛凌日常住處,不曾想竟撲了個空,原薛凌還在書房坐著,不知何時,又拿了那張紙在手上。
昔日尋常事,都到眼前來。
石亓,齊府,她想的神神叨叨,想著這些人,想到存善堂那副聯子,將一張紙翻來覆去的抖,自責許久沒去給老李頭上個香。
老李頭老李頭,老李頭在,也是極喜綠梔的。綠梔的娘親做得一手好餅,偏自己趕了幾回都沒吃到。
還是存善堂里的井水好,能涼著幾塊餅到第二日。幸而綠梔一家帶的銀子頗多,就算臨春戰亂,估計也夠撐一段時間。
薛暝過來時,薛凌已掛了些輕微笑意在臉上。瞧見他來,還能心平氣和輕問得一句“如何先說薛宅那頭吧。”
薛暝怕她不喜,遲疑間盡力委婉了些。言說是近來本不太平,便是天子腳下,一戶人家經年空著,免不得有歹人鳩占鵲巢。
薛凌并未生怒,淺笑道“那是住了旁人”
薛暝點了點頭,又忙說是去了并未遇著,只門上無鎖,里頭胡亂堆了些被褥鋪蓋,看著不像是住了正經人家,倒像是無家可歸之人避風寒處。
薛凌笑了笑,又瞧得那張紙一眼,嘲道“你大可不必哄我,什么無家之人避風寒,一群喪家之犬當狗窩了罷。”
好在自個兒并不喜歡那地方,她蹙眉惦記了一瞬門上掛著的牌子,想問問那薛宅二字在不在,又賭氣般問不出口,只剩一腔氣郁。
遲疑間薛暝搶了話道“這處雖不好,另一處卻還極妥當,里頭纖塵不染,門窗物件都完好,后院的苗圃里甚是清翠,似乎有人打理。”
薛凌喘了口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存善堂,驚喜間有些不敢置信,追問道“你說的是存善堂”話落先咧了回嘴。
方才她先問薛宅,實則是怕兩處都成了個腌臜坑子,雖不知那袍子如何落入賭徒之手,但既然是流落到了永盛,必然薛宅是進過賊的,誰知道翻成了什么樣。
猛聽得薛暝說存善堂甚好,歡喜異常,又嘟囔了聲“是了,那后院是有個苗圃。”
還是綠梔她爹開墾來的,沒少給老李頭種藥草苗。就不知那短短幾月,種出了什么來。
薛暝見她雀躍,笑道“是,我見門匾掛的端正,門框處貼的門聯墨也很心,進去之后雖無人,但并無荒涼之感,反而清凈的很。若是”
“門聯”薛凌打斷道“寫的什么”
薛暝頓了頓,念及那聯子和薛凌寫的有偏差,怕是有人改了惹她生厭,遲疑片刻方溫聲道“看著像是寫醫家的聯子,長恨身無濟世手,但求胸存懸壺心。”說話間偷瞄薛凌,并不見她生怒,續道:“依我瞧來,寫的倒好。”
至少比老李頭那碑上刻的要好,身有濟世手,胸存懸壺心,這話總是托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