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遠蘅瞧與薛凌,卻失了對視的勇氣,轉瞬垂頭拿了筷子掩飾,隨口道是桌上菜溫酒熱,趕緊吃吧。
能讓沈元汌死在金鑾殿上固然好,可如何個死法他不知道,也問不出口。只薛凌既跟著要去,自個兒知與不知,差別不大。
薛凌挑眉瞧與那只空杯,并未再續,也未多用菜,撿著近前幾只碗碟夾了些往嘴里,沒頭沒腦問:“都在原處罷。”
蘇遠蘅仍沒抬頭,亦是沒前沒后的答:“都在原處。”
薛凌起身笑道:“那就,莫問來日,你我且共今朝。”
蘇遠蘅細致將筷子擱在桌上,抬身拱了拱手,甚是恭順樣笑:“還得薛少爺承讓。”
薛凌左手在右腕間一搭,含笑離去,剛過門檻處,薛暝隨即冒了出來,約莫是已在此等候多時,根本就沒隨下人去用飯。
薛凌問過一句,他答是已經用了,真假無所謂,薛凌再沒多問,走在前頭道:“跟我走就是,這破地兒我住過年歲,比壑園可熟多了。”
薛暝應聲,二人一路往原薛凌住處去,果真是依了蘇遠蘅那句“都在原處”,她原來的屋子陳設一應未改,又纖塵不染,好似昨日還在此歇過。
里屋架子上,灰撲撲兩套男子樣式的粗服亦如既往常年擱著,是她在蘇府時常用的下人裝扮。
午間既說明要與蘇遠蘅一同前往,二者心照不宣,薛凌唯有小廝這個身份可用,無怪乎方才蘇遠蘅要恭敬道一句承讓,許是薛凌今日之勢,人前稱他一聲少爺,再是佯裝,他亦不敢心安理得。
薛凌手放上去,免不得勾起些過往。然除卻可笑,竟別無它想。瞧罷衣衫,又行至桌前,筆墨已干,字跡未褪,翻來復去,姓氏百家爾。
“沈”字好翻的很,就在開頭,馮陳褚衛,蔣沈韓楊。
她拿起一張,仔細瞧了瞧,在薛暝面前一揚,笑道:“今日起的早,明日估摸著睡的晚,人困的很,我去瞇兩個時辰,你也找個地睡睡,醒了不必跟著我。”
薛暝不答,卻是明顯不情愿。
薛凌道:“蘇遠蘅貼身帶的人太多,定會引起沈家疑心,哪有偷雞摸狗鬧那么大陣仗的。他能把我捎進去不錯了,就算事兒不成,為著銀子的緣故,沈家也不會立時把他給弄死,我安全的很。”
薛暝為難道:“就怕萬一。”
“真有萬一,我出不來的地方,加上你多半還是出不來,不如在外頭接應我。”
薛暝仍未罷休,道是“要錢的是沈元州,萬一沈家人想不了那么長遠呢,多個人,到底多一份力。”
薛凌邊笑邊往床邊走,混若浪蕩道是:“雞窩里還能長出鷹崽兒啦,我不信沈家那老不死不知道這一攤子爛事。”
嗓門之大,薛暝忍不住往周遭瞥了兩圈,想著這又不是壑園,薛凌未免過于放肆了些。
等回過神來,薛凌身影已然被屏風擋住,約莫是往床榻間去了。他不好追去再勸,又忱勸也無從勸起,哭也好笑也好,荒唐又非這一時半會。
輕嘆了聲氣轉身往外門,別處蘇遠蘅還在和一竿子人商量。蘇銀在側,多有懷疑之言,終是不能違背蘇遠蘅的意思。
到頭來,萬處似一處,皆是明月如霜掛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