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清瞧與他,不知是哪處動了手腳,薛凌聽得一聲檐鈴起,而后鈴聲大作,嘩啦啦像是門外在刮猛風,隨即屋里便多了七八人,皆是手執兵刃,分站四周將她圍在中間。
沈伯清仍坐著,揮了揮手,令下人退出個口子來,笑道:“都是要等的,一寸光陰一寸金,空等枉費光陰,我觀小子如老賊,小子也就莫拿老夫當孩童。
愿得連暝不復曙,一年都一曉,是什么意思。”
薛凌左右瞧得一眼,面上坦然,心中已是暗急。莫說這人多自個兒沒把握,誰知暗處還站著幾何,到底地方是沈府家宅,狗牽出來也能咬上幾口。
里頭倒也罷了,蘇遠蘅那頭也難說萬全。果然是天底下的老不死都不好忽悠,這一出分崩離析用的好,幸而自己說的利弊處皆是實話,若真是編個旁的來哄沈家,無論如何是成不了。
這里謹慎些還有余地,怕就怕在根本不用這老不死挑撥,蘇遠蘅與自個兒原就不是好相與,萬一那蠢狗借機起意,另作安排,沈家如何不可知,自己定是作繭自縛,困死今夜。
她不敢慌,只記著當初薛暝的樣,仰臉道:“果然是沈家子拿了兵權,府上就雞犬得道,無需苦讀詩書了。待得他年勢起,我也當個拿刀的,省了一日日之乎者也念死我。
這話能有什么意思,我是我父掌中嬌,我娘是我父心頭好,生我那時,我父親說一瞬如夢,好夢難留,惟愿長睡不復醒,就取了這句話,給我定了個小字叫曙瞑,唯親近之人知道。
今夜兇險,蘇遠蘅和你家交好,和我可八竿子打不著,我父親見我被扣下,哪能信他,我不多說一句,咱倆一并倒霉。
大人觀我如老賊是抬舉,我哪有觀大人如孩童的道理”她話間稍頓,輕狂依舊,明褒暗諷:“我瞧你,分明是個圣人,孔子不能辯日,你好話和實話辯的可利索了。”
沈伯清稍松了口氣,只說這誰家小兒天真又刻薄,奉承又嫌棄,偏這嫌棄更像率性之舉,叫人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那話聽著確是這么個意思,若說用來作暗語,想不出什么門道來。終歸走的是蘇遠蘅,若這兩人真有秘密,蘇遠蘅該有機會迷途知返,畢竟,除了沈家,蘇家也巴不著旁人了。
又見薛凌獨留于此絲毫未慌,他沒讓守衛退下,語間卻明顯溫和許多,道:“既然老夫是個圣人,何以你家父派個小賊來
他既知今夜兇險,該遣個穩妥些的來接老夫。再依你所言,他極疼愛你,豈舍得將你置于險境。”
薛凌笑的齜牙咧嘴,道:“我說你少讀詩書來,素不聞古有朱公救子,欲遣少而不遣長,其長男強意為之,故其次子終亡于鬧市。其母及邑人盡哀之,唯朱公獨笑,你猜是如何”
沈伯清哈哈大笑,薛凌賣弄續道:“吾固知必殺其弟也彼非不愛其弟,顧有所不能忍者也。
是少與我俱,見苦,為生難,故重棄財。至如少弟者,生而見我富,乘堅驅良逐狡兔,豈知財所從來,故輕棄之,非所惜吝。
前日吾所為欲遣少子,固為其能棄財故也。而長者不能,故卒以殺其弟,事之理也。
古人都知道的道理,你倒要特意來問我,我長兄生的艱難,活的規矩,換了他來給你講一通家國天下,你定是疑心大作,怎么也不肯走。
所以我父讓我來,與其忠孝節義,莫不如利弊權衡,反正我是個混世的,不差今夜大逆不道。”
沈伯清猶笑了一陣才停,道:“是了是了,你父親倒是個實在人,他可是在朝為官”
“不在。”
沈伯清又起疑惑,道:“那就怪了,既不是在朝,想必過去也未曾與老夫同僚。雖說世上利來利往,可人間總有忠孝節義,你父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