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腰身彎成一枝春風楊柳,頭近乎垂至地面,眼淚滑的無聲無息,她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薛璃......”
薛璃,當年我不該搶那只兔子。
如果可以的話,她一開始就不該去抓那只兔子。
平城巡防,本是有固定的路線。雖薛凌確實未有正職在身,但幾乎人人默認其行徑是前往梁境邊界巡防。按軍中規矩,她已違禁多年。
偏太平歲月,魯文安又見天的縱著,也就沒誰非抓著這么點小事不放。畢竟,每日巡防的還有十來個人,并不指著她個半大娃撐起一片天。薛弋寒倒是提過幾次,然他又不能時時跟著薛凌。魯文安隨口扯個謊,那一片原子無垠,誰又能瞧見誰究竟去了哪?
只說是不足為慮,沒人料到的是,微末瑕疵,某一天突然撕開,女媧再世,都補不上其裂口。魯文安痛失左手,薛璃咳血,養了近三月才好,而薛凌從此換了個人,平城再無昔年小少爺。
那些頑劣脾性一掃而空,她規規矩矩巡防,老老實實習武,言談合乎身份,舉止盡隨禮儀。唯一沒改的,就是多有跟薛弋寒過不去。非但沒改,反而變本加厲。若說以前,只是無心,那件事后,她便是故意處處找薛弋寒的不自在。
然她為子,薛弋寒為父,且薛弋寒行正坐端,又能給她找出什么不自在?便是魯文安事事哄著她,一扯到薛弋寒,雖是好話說盡,實則半點也不肯讓。
越找不到,她就越想找到。哪怕薛璃身體逐漸恢復,魯文安已經能用右手把劍舞的風生水起,這念頭仍時不時的冒出來。到最后,似乎都成了一種習慣。
本也沒什么,不過平常三五兩句斗嘴。偶爾薛弋寒冷臉,她便氣鼓鼓的摔門,偶爾也有薛弋寒默認,她便樂上兩三天。
直到,梁先帝駕崩。一日有將士巡防回來,道是“胡人囤兵了”。
軍機重事,原還輪不到薛凌參與。但她身份使然,加魯文安參合,便理所當然的插了一腳。這也不算得逾越,薛家就這么一個兒子,遲早要上戰場,有沒那一紙文書,并不是多重要。
與平城的凝重氣氛不同,薛凌反倒生出幾分興奮感。文墨紙張死物爾,讀到最后皆寥寥,怎敵得腳下良駒手中劍?
她在原子上碰到過胡人,雖沒打起來,但雙方搶過獵物。不值一提,一堆人還比不上她與魯伯伯倆個。何況十幾年前,五部聯合仍未下中原一城一池,薛弋寒做過的事情,終于要輪到自己了。
薛凌在平城十來年,看的是長河落日,從未見過將軍白發。她對春閨夢里事思的甚少,自然是無定河邊骨也想的不多。
若這場仗順其自然的開始,也許,她可以見到戰爭的殘酷,然后真正成為一個將軍,明白自己肩膀上的責任。然而,薛凌沒并沒聽到胡人喊“攻城”,她聽到的是太監來傳旨。
“先帝駕崩,今六皇子登基為帝,令薛將軍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