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清自己要什么,他想從薛家幾代人的困境里掙脫,又無法卸下肩頭擔子。他想過把薛璃丟回去打消魏崇疑慮,然薛璃無法習武。萬一...萬一魏崇需要個看門的,沒準會想辦法讓薛璃沒了,重新來一個。
而薛凌是決然無法送回去的,長在京里,身份很快就會被拆穿。薛家的女兒,大多嫁的不怎么好,以防外戚專權。他都不能肯定,上幾代是真的沒有女兒,還是.....生下來就做了個無名氏,好歹能保此生富貴。
他從來沒怨過皇帝生疑,反正,他自個兒也是處處提防。
他記得和魏崇共枕黃粱那些往事。所以一直到了現在,他仍然相信,魏崇能放心的將后背露出來給他,但是魏崇不愿意把江山露出來給薛家。
而他也愿意把性命給魏崇,但不能把薛家給皇帝。
兩相比較,薛弋寒是不如江閎之大忠。
他瞧著薛凌一日日在平城摸爬滾打,多有慶幸,幸虧是個女兒。換個兒子來,也許他心一狠,就丟了回去。這種父子長隔的宿命,便永遠無法終結。天下萬民之生死,真的一定要用這種東西來換嗎?
薛弋寒回憶薛老爺子纏綿病榻時,他回京伺疾半月余,竟是喊不出幾聲“爹”。
胡人,已經很久沒來了。薛弋寒記得那場仗,他不清楚拓跋氏的圈套,只是對當年砍了多少人頭記憶猶新,并以此推測胡人應是元氣大傷。這些年他都不擔憂有大規模的戰事,只是沒想到連輕微干戈也沒有罷了。
不過,正合他意。數年平和給了薛弋寒足夠的時間,重新去規劃平安二城。從一開始的邊陲小鎮到駐軍五萬余,從依賴皇帝撥銀調糧,到自給自足。這是確確實實的薛家親兵,是他薛弋寒憑一己之力養出來的大好鐵騎。
而這些人,用不上朝廷的半塊鎏金黃銅。
他從未給薛凌講過那場戰事,卻每日都要督促薛凌熟悉兩城軍需調度,農商糧銀。他有足夠的膽子將那半塊兵符還回去,以此換薛家代代自由。有這五萬余人馬,連多年城內布置,他自信即使胡人如當年五部連手南下,他仍有把握將其阻在平安二城城外十日余。
夠了,足夠撐到京中的兵符到他手里去部署朝廷西北駐軍。
剛夠,一點都不多,不會會引起皇帝忌憚。五萬人馬,又在西北最邊境,城內無法大量囤糧,要用這個兵做點什么,無異于癡人說夢。
薛凌還太小了,薛弋寒想。他和魏崇是什么時候才開始得知這些?應是十五之后。十五之前,所習盡為恭敬惻隱,十五之后,突然就要學天地不仁。
萬物者,芻狗爾。
和薛弋寒所料并無甚差別,兵符一還回去,魏崇關于薛凌的試探戛然而止。再到后面一說平安二城的軍事守防,從此便是毫無摻假的君臣情深。
唯一再值得說道點的,就是太傅一事。雖薛凌不在京中,將來總是要與魏熠共事的,斷不能隨心所欲長成個什么模樣。
《高子遺書》有言:“命之所有,先天也;人之肎為,后天也。無先天不起后天,無后天不成先天。”
魏崇想想,那老頭課講得確實不錯。丟去平城,做做薛家小兒的后天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