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看了一眼慕厭,又將視線移回江閎身上。鼻尖雖略有酸楚,卻轉瞬即逝,繼而便繼續吹碗里茶葉。她雖并不太信魏塱手里沒兵符,卻明白江閎手里一定有點什么,不然不能騙得魏玹的人過來。
可即使江閎手里有什么,他也并不愿意告知,而是放出一點細枝末節,去引誘薛凌將躲在暗處的人供出來。能知道后宮婦人出行路線的,應是魏塱身邊親信,這個人是誰,江府目前不知。
霍云昇那檔子事,江府出了大力。雙拳難敵四手,薛凌一人總是無法做的圓滿。問題在于,她本就有些剛愎在身,更何況,和江府還有一層隔閡在,她確實是沒詳說宮內霍云婉的身份。
又或者,江府本也不該與霍云婉搭上什么關系。戲臺上雖熱鬧,終歸只有一個角兒,其他都只能做副。副與副之間,牽扯深了,只會喧賓奪主。偏偏這一群人,人人都想做那個角兒。
而薛凌,還以為她理所當然的是那個角兒。倒也不是她自大到以為天下盡在囊中,僅僅是人皆習慣成自然,非一朝一夕可改。從蘇家出來,總不過才半年余,算一算,江齊兩家稱的上她處事之師。
平城少有人飲茶,薛凌也不慣飲這斯文玩意兒,說是水又不怎么解渴,說是吃食又不充饑,哪就能品出個長篇大論來。今晚坐在這,忽地就明白其中好處。想是一堆各懷鬼胎的人湊一起,話不投機還必須得說上半宿,尷尬處若非一盞甜苦交織的東西提神醒腦,再吹吹茶葉沫子轉移視線,倒叫人坐立皆是無所適從。
她低著頭,靜了片刻,似在思慮江閎說的是誰,片刻后緩緩道:“國公說的對。”
“只那人給我的,必然是準的。就不知江伯父的消息是誰給的,準還是不準,萬一誤導了瑞王殿下怎么好?”
薛凌抬頭,正看見慕厭與江閎對視。她倒不指望輕描淡寫一句話能挑撥江閎與瑞王關系,只找了個由頭將話題岔開。非她到了這份上還要跟江閎計較,然宮中霍云婉之事,有些難以啟齒。不講的清楚些,又怕江閎怎么也不會信。
除卻對霍云婉一些相惜情愫在,自幼所學也讓她不想多于議論旁人私事,尤其還是女兒家的閨中秘聞。防著江閎繼續追問,不等他開口,薛凌便又道:“假如就真的不在魏塱手里吧,又能如何。我爹從未跟我說起這事,我也無從找起。”
話語微停,她看向江閎,想說幾句關于宋滄的事,話到嘴邊卻是:“就算找到了,沒有魏塱手里那一半,也不過是廢銅一塊。僥幸能全部拿到手,打胡人也許沒什么問題,江伯父想揮師南下,只怕也是癡人說夢。”
江閎早知薛凌言語不遜,自是不當回事。卻是慕厭忍不住,搶白道:“誰要揮師南下?瑞王只想撥亂反正,同時免百姓流離之苦。除去霍家奸佞后,只要西北無人犯上作亂,京中自有瑞王力保太平。假如這塊兵符永遠不見天日,薛小姐,你是薛將軍之女....總該有些故人尚在。”
他一介下人,喜怒都藏的隱晦。便是有所不忿,也就是語速比先前快了一些,急切處倒好像確實是薛凌小人之心,度了他家主人君子之腹一般。
薛凌眼角一挑,片刻功夫,她倒是想透了慕厭所未何來。明明江府現在一無所有,魏玹要趟這灘渾水,應該等到霍家倒臺,江閎手里有籌碼了再說。
如此心急火燎將自己綁在一條并無多大把握的船上,非蠢,即貪。她猜魏玹若是個蠢的,也不能在魏塱眼皮子底下活的這么愉悅。所以,大概是后者。貪這個字并不是那么好解釋,你瞧他嘴張的大,說句貪心不足,沒準是別人胸有成足,自信吃的下也未可知。
現在江府是無實權,但真等拿到了霍家的東西,魏玹再來分一杯羹,不就得看江閎臉色。既然可能性已經有了,不如提前來搶搶勺子,將分粥的權力抓自己手里。雖是冒險了些,但富貴險中求嘛。
得隴者,望蜀。若是魏熠登基,幾位富貴王爺未必就會起什么心思。可惜龍椅上是魏塱,魏塱行的話,其他姓魏的為什么就不行?
猜的對與不對,誰也不能有個定性。魏玹真的是想舍生取義,不顧死活孤注一擲的要完成大業也未可知。然薛凌與魏玹沒什么交集,自然不會在這會深究魏玹是個什么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