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以死相護的畫面向來感天動地,申屠易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含焉與薛凌關系匪淺,又見薛凌仍是拎著那柄短劍在手上,便知她沒拿著其他的,也就不懼薛凌逃了去。
他站那任由含焉抱著腿,目光直直看向薛凌,并未試圖掙脫。手卻是自然垂著,刀身順勢向下,委婉的懸在含焉脖頸上方。
薛凌輕微側了半個身子,倚在門框上借力。她無端有些腿軟,分不清是餓的,還是在心悸。一瞬間的生死,大多是嚇唬不了誰。腦子忙著應對,忙著奔逃,根本就沒有余下的精力去害怕。驚恐大多是不知道死亡與痛苦何時才會到來的時候,而要強的人,又大多不懼死亡。
所以,薛凌顫栗并不因為覺得自己逃不出去,她剛剛既沒摸到劍,就有了今日難善了的準備。只是沒想到,出來看到的是含焉茍延殘喘的爬在地上。明明申屠易沒有任何動作,她卻唯恐自己抓不牢似的,抱著一只小腿,不停往懷里拼命按著往后扯。
沒有效果,就換一個抱法再扯。然如此反反復復,申屠易仍是紋絲不動。一切徒勞無功,她卻像是在做什么有趣的事兒,樂此不疲,欲罷不能。
好像每扯一下,那力氣便能累積,她遲早能將這個人扯到院子外去。其背上傷口就隨著這拉扯一陣一陣的往外冒血,轉眼前胸也染成一片絳紅,半個身子掉在了染缸里一般。
像,像丁一。
薛凌好久都沒想起過丁一了,此人不比魯文安年長,按年歲,她該正正經經的喊一聲丁大哥。只這種嬌聲軟語,斷然不可能出自平城的小少爺之口。既無同輩相惜之誼,有無老幼憐愛之情,薛凌自是說不得與丁一有多親近。
在丁一之前,她沒有殺過人,起碼是沒有真切的去確認一個人死在自己手底下。路上霍家的狗圍追堵截,刀劍無眼,不問生死存亡,不管姓甚名誰。回憶起來,還小有懊惱,萬一她是一條命也沒取到呢,實在是虧的慌。
在平城時,她是能從殺戮里尋得一絲快感的。原上有一種稱為胡牛的動物,少見的很,偶爾出現,她能興奮個三天三夜。牛比其他動物都大,皮子貴,肉還好吃。但要在牛群里獵一只并不易,這畜生的角十分鋒利,毛發比牦牛還長些,弓弩難以穿透皮肉。圍成一圈時,人根本不敢近身。
旁人多不樂意隨著她折騰,唯有魯文安陪著。兩人追著牛群走,再想盡辦法引誘一只讓其落單,才有可能切成塊帶回城。每每得手,那種暢快比抓個兔子黃羊要大上幾倍。
閑的慌了,她會想,殺個人該不過如此。等哪天胡狗瞎了眼,攻上城來,沒準比殺牛還要暢快些。
哪知道,殺個人這么難。
可又確實不過如此,她手起劍落,拂了一下眼皮的功夫,丁一就死的透透的。死之前,也是含焉這般口齒不清的咕噥著喊。
“小少爺,你快走。”
薛凌瞟了一眼含焉,將目光移到申屠易臉上。她想此人剛才從背后偷襲,現在又抓著個無辜之人在手里,不知是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停手處,該是歇斯底里,目眥欲裂,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勢。
沒有,都沒有。
申屠易站在那,目光朗朗,神色凜然。大概是見薛凌沒能拿到兵刃,而有些勝券在握,臉上蕭索不顯頹廢,反成疏狂之態,居然有點義薄云天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