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瞬的愣神,倒不是因為霍家借著蘇凔一事在朝堂上張牙舞爪,霍云昇仍舊是個活蹦亂跳的御林郎。既然時日無多,且就當人已經死了吧,那薛凌這樣說,也算不得胡言亂語。
只是蘇姈如對薛凌的語氣十分不解,她聽得薛凌既不是大仇得報的酣暢淋漓,也不是手刃賊寇的殺氣惡聲。像極了十七八女兒家嘟了嘴,帶著些孩子氣使性子。
論年歲,也不小了。論閱歷,也不少了。再要論個心境,薛家的小少爺這幾年經歷,可能比普通人一輩子還要多。
以前的薛凌,究竟是個什么樣子?
以后的薛凌,又是個什么樣子?
她沒有太多時間虛耗,一見蘇姈如不答話,薛凌就想趕著回去,恐錯過了霍云婉的人前來。然蘇姈如還有一肚子話沒問完,自是扯著她又坐了些時候。
從嫁入江府,到霍云昇一事,再到鮮卑拓跋銑,蘇姈如問的仔細。因她突而轉了個口吻態度,二人便沒再生什么波瀾。除了薛璃的身份一事,薛凌倒沒其他事瞞著,順嘴還問了兩句蘇遠蘅境況。
蘇姈如本是要答,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應是說出來也并無多大用處,徒增煩惱罷了,她自然全無要扯些舊情讓薛凌去照拂一二的想法。真有什么舊情可念,薛凌不會到了這個時候才開口。就算有的念,也沒法子。
薛凌便也沒追問,一攤子瑣事說完,蘇姈如去撥了燭花,道:“江夫人要回去了,下一次,蘇府未必請的動。這也原是句廢話,只是,我多少得提前要個準頭。”
“若依著現在的法子來,事成之后,蘇府就是百無一用。到時候,又要去抱哪顆大樹呢?”
“且莫說些不得不為的話,若是知道明日必死無疑,那白天且先喘著,晚上放把火,大家都干凈。路上熱熱鬧鬧,也免得不忿為人作嫁衣。”
薛凌搓了一下手指,一時間答不出個所以然,想起去安城之前問蘇夫人的話,便又問了一次:“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也記得當初蘇夫人的回答,是想毀了這個天下。然蘇府所作所為,目前為止,無任何作亂之舉,如何稱的上想毀了這個天下?如她想殺了魏塱和霍家,那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樁樁件件,都是為了讓這兩人死。
可蘇姈如是在做什么?
保這個天下不易,亂這個天下,實在太易了。以蘇家現今的身份,連霍家陷害沈元州斷魏塱一臂,殺了宋滄嫁禍霍家看天子與相國斗法,以通商的身份勾結胡人引戰......怎樣都可以挑起風云,偏偏蘇姈如什么也沒做,反而走的步履維艱。
蘇姈如便又記起那會薛凌說霍云昇之死時的爛漫玲瓏,她可以裝出各種神態舉止,獨獨學不出那一分渾然天成的心滿意足。她試過各種法子,吃最愛的點心,買最貴的瓷玉,還是無法再次體會到那種心境,連最后一次擁有的時候是個什么感覺,也完全回憶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