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閎坐了良久,手指來回摸索桌上一只翡翠粒珠壺,鵝蛋大小,僅夠一人做品茗之用。壺身卻是整副的獅滾繡球,匠心之妙,就在于恰好以壺蓋珠子作了繡球,瞬間將死物活了過來。
翡翠生花不易,是琉璃郎江玉璃的手筆。看似終日浪蕩,實則性情溫和,純善至孝。江閎將壺擱回桌上,這也算一枚極好的棋吧。
蘇姈如處就更為容易些,跨過心中那道坎,二人是有幾分母女情誼在。蘇姈如并不知兵符之事,但得薛凌一口咬死了拓跋銑要那么多,為著蘇遠蘅性命,蘇姈如也無二話可講。只是薛凌并不知所謂的蘇家傾家之數究竟有多少,她也懶得去算。
她瞧著蘇姈如臉上不可置信,將二人拉回第一次相見的場景。只是這次是理所當然的打劫,再不是五十兩銀子,也不說來日十倍奉還,當時的方寸大亂更是無從說起,她坐在那娓娓相邀:“我知道夫人有辦法,這梁國上下大小商家都與蘇家有個交情。要不到可以借,借不到可以騙,騙不到,可以搶嘛。”
她終于比過往的蘇姈如笑的要好看,抬頭處雙顰相媚彎如翦,問:“對不對?”
她無意針對蘇姈如。原用不上這么多,拓跋銑要的如此之急,大可一文錢都不用給他。但拓跋銑什么都不要,只要霍云昇離京,肯定會惹霍準生疑,所以多少還是要假裝給點。
如此便該夠了,即使霍準想要借此機會囤些東西在寧城一線,但霍云婉咬死了沒有,想必霍準總不能讓皇后變賣家產。
然而薛凌慌,她從聽到征糧那一刻就開始慌。
假如拓跋銑集結兵馬,假說要與羯一戰,實際憑著那枚印不費吹灰拿下羯人后,立馬掉頭攻梁,如何是好?
不給印是決然不可能,那幾個鮮卑人就在京中,若是不給,隨時都能攔下霍云昇。而一給出去,鷹就飛到了天上,自己卻是不能再拿回來。
以拓跋銑的處事方式,絕不會在霍家死掉之前起戰。那就會將霍家與鮮卑勾結的罪證推翻,而且霍云旸很大可能會以戴罪之身守死城。霍家九族在京,為求翻盤,霍云旸自然也會不遺余力,這樣并不利于戰事。所以,要打,只能是霍家伏誅之后。
但那時候寧城一線的新帥必然已經到任了,不管換了誰,想去打仗還是容易。若是自己手里再有些錢糧.......
沒準到時候魏塱都死了,管它朝中如何,只要殺了拓跋銑,這三年來的噩夢,就能徹底終結。而另一個當年刀指平城的石恒,應該早已死在鮮卑與羯的權勢之爭中,算他撿了便宜。
可這些錢糧,如霍云婉所言,霍家的事一過,蘇姈如必定不會再出,尤其不會出在那種毫無回報的事上。
她確實無意針對蘇姈如,甚至來的分外糾結。她清晨坐在院里想了半個早上,仍找不出第二個選擇。即使蘇姈如承諾事后全力幫扶,能信么?
即使當年薛弋寒說要真心與魏塱為臣,能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