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她沒見過幾次,更關鍵的是平城是兵家之地,且不說找不出幾個和霍準年歲相近的人,勉強拉幾個對比,常年長在風沙之地的武夫,面貌神色與京中相國有天壤之別。
她看著霍準的臉,左看右看,都覺得此人,似乎跟江閎頗像。
霍準哈哈大笑,笑完鄭重道:“你當老夫戲弄于你”?他輕搖頭:“老夫不屑于此。當年薛弋寒找個傀儡扮作你北上,你卻趁夜色出門走水路南下,隨行有十余人,是也不是?”
“魏塱以梁胡戰事相逼,薛弋寒自認薛宅性命可平西北之患,保平安二城萬余性命。你以為他讓你逃?”
“不是,那就是個幌子。”
“他是讓你死給魏塱看。”
“薛凌,你怎么不死?”
霍準雙手撐于桌上,微抬下頜睥睨薛凌,道:“老夫的手,上撐國祚江山,下撫百姓黎民。”
“你算個什么東西,敢來借老夫的手?”
薛凌遲疑著將手往那柄鍘刀上移,她對著霍準,一個字都答不上來。唯一撐著她站在這的,是霍云婉說的那枚扳指。拿到那枚扳指,她才有憑證去到寧城殺了霍云旸。
霍準看著薛凌的越來越近,卻并不退后,死死將手定在原地,道:“你以為薛弋寒以死換個數城平安就是千古圣人?”
“你以為先帝溫良恭儉就是傳世明君?”
他語速漸急:““薛凌,你不過是在平城原子上嚼了十來年馬草,安知我大梁風雨飄搖?”
“胡人供奉連年遞減,朝廷存銀每況愈下。人人歌功頌德,個個溜須拍馬。國泰民安,歌舞升平。”
“薛弋寒身負西北將袍十余載,不曾降過一匹胡馬,未曾替大梁拿下半分疆域。”
“老夫不過替天行道,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損一人而救蒼生,痛一時,而成萬世。”
薛凌手終于摸到鍘刀上,將刀推到桌子中間,拿起霍準手腕,扯了一下,霍準按的緊,只稍稍動搖了些,并沒移位。
霍準似乎還沉浸在慷慨陳詞里的情緒里沒走出來,臉色微微泛紅。薛凌抬頭看,又低頭抿嘴笑,輕聲道:“你們當年連手拓跋銑,以平安二城逼死我父親。又恐斬草不能除根,連帶著逼出了我的出逃路線,是吧?”
她似混不在意,瞧著霍準,嘆了嘆氣,道:“我早早便知道了,知道我父親自盡于當年下獄后的第二日,鮮血涂了一面墻”。說話間,薛凌手指已經摸到了那枚扳指,她在這一刻突然無比想念霍云婉。
霍準一時語塞,當年是霍云昇去收的尸體,牢里什么光景連魏塱都沒仔細看,據說是有幾個知情的獄卒,也處理的干凈,他實難想到薛凌竟知道的如此詳細。既知道薛弋寒是自盡,那多半也已經知道當年薛弋寒出賣了她,再要借此事擾亂其心神,希望不大。
他卸了手上力道,任由薛凌扯著那只手放到了鍘刀上。他說:“薛凌,休要妄稱大義,爾不過黃口豎子,牝雞越俎,安能判我?”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