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年一別,還是第一次回寧城的軍務重地。跟著下人走了幾段回廊,薛凌發現磚瓦柱石都是新的,正詫異,又記起胡人燒殺擄掠,這種地方,必定是難逃一劫,所以舊時廊檐,早就化作飛灰了罷。
這個季節,寧城早晚溫差極大,她本心有不耐,又見遲遲不到地兒,煩道:“還要走多遠。”
風將下人手上舉著的掌燭吹得搖搖欲墜,聽薛凌問,趕緊道:“姑娘的居處要遠些,將軍交代.....。”
“走吧”,薛凌沒聽完,便打斷了談話。
晚飯稱得上豐盛,一只烤的流油的羊腿直接放在銅炭盆上端了過來,湯水是不知名的菌菇并雉雞,旁邊還煨了小碗青菜,色澤翠綠。
薛凌幾日未吃好,她擔心霍云旸在飯菜里作手腳,卻也只遲疑了片刻。腕間陶弘之給的那顆藥丸子好端端的系著,多少增添了些許底氣。
但這一晚怎么也睡不下,一是霍云旸盡在咫尺,二是她到寧城了,這個城里,好像一草一木都是故人身影,一山一樹皆是舊日時光。
她翻來覆去,三四更還睡不下,加之晚間羊肉用的多,只覺口渴難耐。此地顯然不比京中些人妥帖,連個茶水都沒人多送幾壺。
雖霍云旸交代不可亂走,但薛凌又豈會忌諱這些。決定不再躺著后,她翻身拎起匕首就出了門。
建筑新修過,格局卻沒改。由著有卒子值夜的關系,廚房里該有伙夫準備夜間吃的補充體力。薛凌憑著不深的記憶,只說去舀幾瓢水喝。
她路過正廂房時,瞧見院里燃著一大堆霍,旁邊站著的人還在往里頭一沓一沓的扔紙張,不是霍云旸又是誰。
聽見響動,霍云旸沒回頭,只道:“拿來了么?”
薛凌皺眉,想著要不要裝沒聽見走過去。霍云旸沒聽到人答話,這才轉頭瞧,看見是薛凌,道:“怎么是你”?說罷又回過頭去繼續往火堆里丟紙張。
既然瞧見了,薛凌干脆大方走到前頭,想著不若套兩句近乎,早點拿到東西早點殺了這蠢狗也好。走到近處,才發現霍云旸手里拿著的是黃紙,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給霍準燒紙錢。
這種蠢狗,也會有人之常情嗎?
薛凌于火光里暗挑了一下眉,諷道:“挺好的,今兒差不多該是霍準頭七。”
霍云旸不答話,只從身旁袋子里不停的將黃紙往火堆里扔,后頭下人又扛了兩袋元寶過來,薛凌方知霍云旸剛才把她當做來送冥祭的下人了。
直到黃紙只剩最后一沓,霍云旸一改先前大手筆,變成了一張張小心翼翼的往火堆里送,眼看著最后一張火都燒到了手上,他才松開。
薛凌看的沒趣,道:“我起來找點水喝,你且燒盡興點。”
霍云旸終于抬頭,死盯著薛凌,良久才道:“今天是頭七嗎?”
“希望斷七之日,我可以,把你也燒給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