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頭的大鍋還在,只是爐子里火苗終于熄盡。自老李頭死那天開始,已無人熬膏分藥,幾天秋風吹下來,院里藥味也散的干凈,依稀能聞到些草木味。
薛凌走過內堂,見趙姨兩人在漿洗被褥等物,不知是不是打算料理干凈再遠行。她叫了一聲趙姨,那老頭一蹦三尺高,嘴唇蠕動沒喊人,急急給施了禮,又彎著腰不敢看薛凌。
愈年長,愈知天不分高低貴賤,人自分輕重尊卑。
薛凌無意為難,問了話,得知綠梔是在偏房里,隨即繞了過去。也難怪她改了寢居,原屋子死了人,老李頭房肯定也住不得,是只能住到最末去。
綠梔原在床上,聽見門響,立即將臉埋在被褥里,似乎在使性子道:“說了我不去,我不去,我就不去,反正我不去。”
薛凌倚在門上,沉聲道:“不去哪。”
“小”.....綠梔一把扯下被褥,看了兩眼薛凌,復又蒙上,片刻才認命拿下,翻身起來悶悶道:“小姐怎么來了”。她本也睡覺,就是從昨日回來氣的慌,什么事兒也不想做,只將自己丟屋子里不肯見人。
薛凌堆了些笑意在臉上,道:“昨日聽你說要走,我過來瞧瞧。”
綠梔一扭頭:“有什么好瞧的,小姐往日就不喜來這,今兒來的這般早,是不是怕我們將錢銀物件一并帶走,半點都不留給你。”
說完又覺話不妥,沒好氣道:“要走也沒那么快,今兒又不走。”
齊府里的丫頭,都學會擠兌人了,所以薛凌也學會了忽視這些口舌逞利,只裝作沒聽見,道:“就怕你們不拿走,所以過來的早些,一并幫著收拾。我又不缺老李頭那點破爛,看什么用的上,都拿了去吧,這些銀錢也給你,免得日后吃不上飯”。說著將昨日那些銀票又盡數掏了出來遞給綠梔。
綠梔看著一堆銀票沒瞧,半晌一跺腳撲在床榻上又開始哭的委屈。薛凌將銀票擱在桌上,扯了把椅子坐著道:“我就過來看看,也不會勸人。死都死了,哭些什么。”
“那人..總是要難過...你怎么張口閉口都不好好說話...李伯伯昨兒才.....誰稀罕...”
她說的斷斷續續的,薛凌聽不清全句,不過也無關緊要,就懶得追問。老李頭是昨兒才埋,可好像已經埋了少說一年半載似的,以至于想起這個人,她能輕而易舉的將傷感壓了下去。
待綠梔又哭了一會,薛凌沒話找話道:“你那會說不去哪。”
綠梔哭的興起,聽見聞,瞬間收了聲揚起臉,抹著眼淚道:“不想南下,石頭又不肯跟我們走”。她又埋怨了一句:“要不是......要不是小姐你......娘親也不會非要走這么遠。”
薛凌都快忘了在存善堂幫工的是誰,只推測應是那后生。隨口安慰了兩句,反正這些人以后也未必有交集,好話多說兩句無妨,起碼綠梔一家再不會出現在存善堂里。她來,正是打算做個了結。
綠梔抽噎聲未休,一連串哭訴里頭聲聲都是沒好氣。可能并非真心怪罪,出了這些事,埋怨兩句也是人之常情。離齊世言離京已有小半年,這日過得她都忘了。
當初若無薛凌,根本就沒這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