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人士也算見過世面,人世間愛恨情仇如流水,殺人放火哪年歲不得來幾樁。但這追到衙門口殺人的,別說是天子腳下,就是擱窮鄉僻壤里山匪水霸進了村,太平年月里也不敢這般張狂。
可憐倆守夜的卒子嚇的不輕,齊齊抽了刀往四周張望,唯恐何處再飛出一支無名箭矢射了自個兒心窩。
那丫鬟初還能扯著卒子小腿衣角,漸漸全身軟倒,最后手也失了氣力跌在地,一個卒子這才恍惚著蹲下探了探鼻息,然后眉毛鼻子皺成一堆,沖著另一個直擺腦袋。
這是,沒救啦。
夜風呼呼作響,看再無箭矢飛來,兩人面面相覷,橫刀在前一步一停追出去,哪里還有個什么人影,唯半輪月慘白掛著而已。
“何方歹人敢在衙門口放肆”?卒子干咳幾聲壯膽,大喝道。
重復數句不見回音,再回屋,那丫鬟腳手都涼透。二人你推我搡,總算決出個勝負,哭喪著臉先喊了當值的夜巡掌事羅如烈,這又被推著去通報了薛凌口中的王大人--王宜。
到底是北城這一片,名義上是他治下。有人來報案,休管苦主在哪頭,都得走一遭。聞說是歹人追到衙門口取人性命,縱是羅衾才暖,粉黛剛熱,王宜亦是一掌推了嬌娘,一腳踢開錦被翻身披了外衣沖到屋外。
守夜的卒子只將歹人說的來無影去無蹤,功夫之高定是江洋大道,技藝之妙定是朝廷要犯,非是他二人守堂不力,實是力不能及啊。
王宜聽得倆人舌綻蓮花,唯恐是朝廷上多事之秋,自己被哪家好漢盯上,特意到衙司里給找點罪受,從居處到衙門,饒是坐在馬車里,一頭大汗就沒干過。
到了地方著急忙慌下車,這才瞧那丫鬟就橫死在大門口,匍匐在一堆將干未干的鮮血里尸骨未收,背上箭竿直直插著不知用的什么木料,直冒綠光。
嚇的他先往眼前捂了一遭袖口,往后轉身一個跺腳再轉回來叫苦不迭往里走,粗粗看過傷口之后,養著的仵作也趕到了現場。
小心剪去箭竿想將尸體翻過來抬上殮布搬走,少女臉上淚痕猶在,雙眼未合,驚恐神色定格在那一張十六七的嬌嫩容顏上,死亡仍無法將其抹平。
王宜又是一陣唏噓蹙眉,待底下人將尸體抬走,他方恢復父母官的威嚴架勢,怒喝賊人敢來衙門挑釁,囂張至極,吩咐天亮之前查不出好歹要底下提頭來見。
那倆守夜卒子估摸著這會才想起丫鬟說的殺人一事,扭扭捏捏說是丫鬟的臨終遺言。王宜吹胡子瞪眼更甚,心下卻長舒一口氣。
合著是趕到衙門來滅口啊,當然這也是樁慘案,不過相比較而言,若是沖著自個來,那更是樁慘案。
另來落金街么,是在城北,離此處衙司最近,過來應是湊巧。落金落金,街如其名,傳說很多年前,此街有神跡,金烏落于此,固得此名。
有人說好兆頭,有人卻嫌名字不吉利。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講究點的多不會居住于此,倒是些富貴閑人喜歡聚集,取其落金于屋之意。
記憶里,并無什么值得說道的人在此條街上。又是街末偏僻處,再是屋大閣繁,那也是個末等。多不過銀錢情分這倆由頭,去查過之后交與管年捕快該拿人拿人,該問案問案。